林昭没接话,拿过那半枚虎符,凑到灯下细看。青铜冰凉沉重,虎形栩栩如生,错金的铭文在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断裂处的茬口很新,摸上去有些刮手。虎身上除了萧凛的血,还有一些……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陈旧血迹,星星点点。
“守卫怎么死的?”
“一刀毙命。喉间或心口。”萧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里面是冰冷的审视,“手法干净利落,像是……军中老手。但现场被翻得很乱,做成了外贼盗窃失手杀人的样子。”
“你看过现场了?”
“今日午后,以协查之名去的。”萧凛从怀中掏出一卷用油纸包着的、略有些潮湿的纸,“这是尸格和现场草图,还有武库司近三个月的人员出入记录抄本。东西不能带出,我强记了下来,出来找地方画的。”他顿了顿,“看守得很严,沈砚舟的人也在,我只能匆匆看几眼。”
林昭展开那卷纸。纸是普通的竹纸,墨迹因潮湿有些晕染,但萧凛画工竟不错,方位、尸体位置、血迹喷溅大致形态,都标得清楚。尸格上记载,五名守卫死亡时间推断在子时三刻至四刻之间。换班记录显示,子时正有一班换防,下一班本该在丑时初。也就是说,凶手是在两班守卫交接的薄弱时段动的手。
她的目光在草图上逡巡。武库司在内皇城西南角,独栋二层砖石小楼,外围有高墙,墙头插着铁蒺藜。楼内一层存放普通军械文书,二层才是存放虎符等紧要之物的所在,需经过三道铁门,钥匙分由不同官员保管。
“钥匙可有遗失或被仿制?”
“没有。三道门的锁具完好,是用特殊手法撬开的。据宫里老工匠看,手法极其专业,但……故意留了些生疏的痕迹。”萧凛冷笑,“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外贼干的。”
林昭的指尖在草图上移动,停在其中一具尸体标注的位置。这名守卫倒在最里面一道铁门内侧,姿势有些奇怪,是面朝下扑倒,一只手却伸向斜后方。
“这个守卫,”她点了点那个位置,“死亡位置离门最近,像是……背对凶手时被从后面一刀割喉。但他手指的方向……”
“墙角。”萧凛接口,“我看了,墙角有几块地砖缝隙的灰浆颜色略新,像是被撬动过又匆匆复原。但当时沈砚舟的人盯着,我没法细查。”
林昭点点头,继续看。翻到出入记录时,她的速度慢了下来。近三个月,进出武库司的人员庞杂,有兵部官员、值守侍卫、文书小吏、乃至递送饭食杂物的宫人。记录潦草,有些连进出事由都写得含糊。
“这些人的背景,能查吗?”
“正在暗查。但需要时间,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萧凛看着她,“先生,此案非同小可。虎符失窃,若落入有心人之手,或是与京外兵马呼应……京城顷刻便是滔天大祸。父皇表面让我协查,实则……恐怕也存了试探各方反应的心思。我们动作必须快,但更要准。”
林昭放下纸卷,沉默了片刻。屋里只有灯芯燃烧的哔剥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潮湿的寒气从窗缝门隙钻进来,激得人皮肤起栗。她看着那半枚染血的虎符,青铜的冷硬透过指尖传来。
“守卫都是一刀毙命,说明凶手武功极高,且心狠手辣,目的明确——就是杀人夺符。”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得有些冷,“现场伪装成外贼,却留下专业撬锁又故作生疏的矛盾痕迹;杀人手法是军中风格;时间选在守卫换班间隙……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是精心策划的灭口和夺取,而且凶手对武库司内部轮值规律极为熟悉。”
萧凛目光灼灼:“内鬼?”
“未必是现在武库司的人,但一定有内应提供消息,甚至可能参与了清理外围、调开巡逻等事。”林昭目光重新落回尸格,“还有一处奇怪。五名守卫,致命伤都在喉或心,说明凶手出手极快,让他们来不及反应或呼救。但其中一名守卫,”她指向草图那个扑倒的守卫,“他的指缝里,仵作清理时发现嵌有少许……青灰色的粉末,似砖粉,但质地与武库司内铺地的青砖不同。记录上只提了一句,未做详述。”
“砖粉?”萧凛皱眉,“武库司内外地面,我留意过,都是寻常的宫廷御窑金砖,青黑色,质地坚实细腻。”
“所以这砖粉,可能来自凶手身上,或是打斗中从别处沾染的。”林昭起身,走到窗边,听着外面的雨,“殿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推测沈砚舟可能通过控制刑部、兵部,来影响甚至掌控部分军队吗?”
萧凛眼神一凛:“你是说……这次虎符失窃,也可能与沈贼有关?他难道想……”
“不一定直接是他。但此事最大得益者是谁?”林昭转回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虎符失窃,京畿防务出现致命漏洞,皇帝必然惊恐。谁最能以‘整顿防务、肃清内奸’的名义,进一步扩张权力?沈砚舟如今在兵部、刑部势力根深蒂固,若再让他借机把手伸进京畿戍卫甚至皇宫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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