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沉重的黑暗,像浸透了冰水的毡子,一层层裹上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冷,刺骨的冷,从骨头缝里往外钻,把血液都冻成了冰碴子。疼,左臂那里,一跳一跳地疼,像是被钝刀子反复锯着。
在这片混沌的黑暗和痛苦里,却有一点微弱的、执拗的光亮,不肯熄灭。那是一个油布包,紧紧贴在胸口,带着体温,也带着灼痛。不能丢……必须送出去……
林昭觉得自己在黑暗里漂浮了很久,又像是在泥沼里挣扎了一瞬。一些破碎的声音和感觉偶尔刺破这片混沌:
“……还有气!是个女人!”
“看打扮像狄人,但这脸……是南边的人!”
“左臂断了,冻伤,失血……伤得很重……”
“这手里攥着什么?掰不开……”
“先抬进去!生火!热水!”
然后是一阵颠簸,身下似乎变成了粗糙但干燥的木板。有温暖的东西裹住了身体,火的热力烤在脸上,带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感。有人往她嘴里灌了热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激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也把更多的意识咳回了身体里。
她艰难地、一点点撑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胡子拉碴、饱经风霜的脸,大约四十来岁,穿着脏兮兮的皮甲,头上缠着布巾,眼神里带着惊疑和警惕。他身后,是低矮的、用原木和泥土垒成的墙壁,墙上挂着弓箭和几件破旧的皮袄。屋顶是茅草,被烟熏得黑黢黢的。中间地上,一个石头垒成的火塘正烧着,跳动的火光给这简陋的空间带来唯一的热源和光亮。
这里……不是狄人的帐篷。这建筑风格,这人的打扮……像是边境常见的、晟朝方面军的哨所?
“你醒了?”那汉子见她睁眼,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用带着浓重北地口音的官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弄成这样?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林昭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左臂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别动!你胳膊断了,刚给你简单固定了一下。”汉子喝止她,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你从哪里来的?看你这伤……是从山上摔下来的?遇到狼了?还是……狄人?”
林昭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快速观察着眼前的环境和这个人。虽然简陋,但这里确实是晟军的哨所风格。这个人虽然警惕,但眼中没有狄人那种惯有的凶悍和掠夺性,更多的是长期戍边带来的疲惫和一种底层军士的粗粝。
她必须赌一把。赌这里是仍在晟军控制下的边境,赌这个人至少不是沈砚舟的人。
她用还能动的右手,吃力地、颤抖地,指向自己胸前紧紧攥着的油布包。
汉子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小心地掰开她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个已经被她体温焐得有些温热的油布包。
“这是什么?”汉子掂量了一下,很沉,但没打开。
林昭用尽力气,发出极其嘶哑破碎的声音:“给……裴……裴照将军……或者……九皇子……萧凛……”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砂纸磨过。
汉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林昭:“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谁?”
“裴……照……萧凛……”林昭重复着,眼神死死盯着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北狄……圣山……金匣……盟约……证据……”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关键词。
汉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到哨所门口,掀开厚厚的皮帘子,对外面低吼了一句什么。很快,另外两个同样穿着破旧皮甲、士兵打扮的人跑了进来,其中一个年纪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老张,怎么了?”年轻士兵问。
被称作老张的汉子——显然是个小头目——举起手中的油布包,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这女人……她说这玩意,是给裴将军或者九殿下的!说是什么……北狄圣山金匣里的盟约证据!”
两个士兵也惊呆了,面面相觑。
“老张,这……这女人来历不明,会不会是狄人的奸细?故意来诈我们的?”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士兵怀疑道。
老张没回答,他走回林昭身边,蹲下,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证明?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拿到这种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伤成这样?”
林昭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她必须取得他们的初步信任。
“我……叫林昭。”她一字一顿,声音依旧嘶哑,但努力保持清晰,“从京城来。裴将军……在野狼峪……是我的人……救出来的……他带回了……部分证据……但最重要的……原件……在北狄大祭司……金匣里……我……去拿的……”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老张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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