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萧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他就再也无法狡辩!无法推脱给任何人!”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道:“传令!所有高级将领,即刻来指挥所议事!另外,让文书记官准备好笔墨纸砚,要最快的那种!”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很快,七八名身上还带着战场烟尘气息的将领匆匆赶来,脸上都带着疑惑和凝重。当他们看到桌上摊开的拓印纸和那一角羊皮纸,听着萧凛用冰冷得几乎掉渣的声音,简要叙述这份“盟约”的内容和来历(隐去了林昭具体盗取过程)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震惊,骇然,随即是冲天的怒火!
“国贼!这是彻头彻尾的国贼!”
“怪不得!怪不得狄人这次进军路线如此刁钻!怪不得有些卫所一触即溃!原来早有内奸!”
“裴将军……裴将军就是被这狗贼害的!”
“殿下!还等什么!立刻将这份东西昭告天下!清君侧,诛国贼!”
群情激愤,如同一锅烧开的滚油。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可以忍受沙场战败,可以忍受缺粮少饷,但绝不能忍受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还是以如此卖国求荣的方式!
萧凛抬起手,压下众人的怒吼。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角落静静躺着的林昭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收回。
“光有愤怒不够。”他的声音恢复了沉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加慑人,“我们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捅穿沈砚舟所有伪装、能点燃天下人怒火、也能……给前线将士一个交代的刀。”
他看向已经准备好的文书记官,那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原是军中主簿,笔力雄健。“我说,你写。”萧凛一字一顿道,“以我,萧凛,大晟九皇子、北境巡阅使,及北境诸军将士的名义,写一篇《讨国贼沈砚舟檄》。”
石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老者研墨的沙沙声,和萧凛那清晰、冷冽、带着金石之音的话语。
“夫国之蠹贼,莫过于内……”
萧凛从沈砚舟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开始,历数其江南贪墨致使民不聊生、漕运粮草案中饱私囊、构陷皇子扰乱朝纲、秋猎刺杀罔顾君父、再到最致命的——私通北狄,签署割地赔款、引狼入室的卖国盟约,致使边关烽烟再起,将士枉死,国土沦丧……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每一句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他将拓印证据和羊皮纸角的来历,归于“忠勇将士舍生忘死,于北狄王庭浴血取得”,将林昭的功劳,隐在了“忠勇之士”的集体之后,这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当说到裴照将军因洞悉其奸、险遭灭口,最终坠崖重伤时,几名与裴照相熟的将领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咯咯响。
当最后念出盟约中“割让三州,岁币百万”的具体条款时,整个石室内的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充斥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
文书记官笔走龙蛇,额角见汗。萧凛口述完毕,他几乎同时落笔。一篇文采斐然、逻辑严密、证据确凿、字字泣血的讨逆檄文,已然成型。
萧凛接过墨迹未干的檄文,快速浏览一遍,点了点头。他拿起笔,在文末,郑重地、力透纸背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萧凛。然后,他盖上了北境巡阅使的金印。
“还有裴将军。”他看向赵擎苍,“裴将军现在情况如何?可能签字用印?”
赵擎苍面有难色:“裴将军伤势极重,高热反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恐怕……”
就在这时,指挥所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亲兵带着一名医官匆匆进来。医官脸上带着一丝激动和不可思议,禀报道:“殿下!裴将军方才忽然苏醒,意识清醒了不少,听闻林姑娘带来了关键证据,殿下正在起草檄文,他……他坚持要过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萧凛立刻道:“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出现了两个人搀扶着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裴照!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外面松松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脸色依旧是重伤后的蜡黄和虚弱,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把所有的生命和意志都烧成了这两团火焰。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裴将军!”众人纷纷动容。
裴照摆摆手,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挪到了沙盘桌前。他的目光先是在角落担架上的林昭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赞许,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被完成的释然。然后,他看向了桌上那篇檄文。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文书记官立刻会意,将蘸饱了墨的笔递到他手中。
裴照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腕,然后,俯下身,在萧凛的名字旁边,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个歪斜却无比坚定的“裴”字,接着是他的表字“定远”。写完之后,他仿佛虚脱了一般,身体晃了晃,全靠撑着桌子才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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