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喊声隔着一道厚铁门和长长的石阶传下来,闷闷的,嗡嗡的,像隔了好几层棉被在吼,可每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沉。
“里面的人听着!九皇子萧凛,挟持天子,意图篡位!速速交出陛下,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二皇子萧玦。
地堡里,那点子因为皇帝脱险和沈砚舟遗书带来的复杂情绪,瞬间被这喊声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最直接的、冰冷的敌意。
萧凛贴在铁门后的耳朵挪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向下绷紧了。他转身,看向石床上刚刚脱离险境的皇帝,又看看周围这些伤痕累累、满脸疲惫的同伴。
“听听,”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嘲弄的意味,“咱们这位二哥,消息倒是灵通。沈砚舟的‘影子’还没散干净,他的‘仁义之师’倒先到了门口。”
雷大啐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地堡里太干,连唾沫都少了——低声骂道:“狗屁仁义!分明是想趁火打劫!老子在边关就听说过,这二皇子跟他母族那帮世家,恨不得把国库都搬自己家里去!他要有胆子早跟沈砚舟硬碰硬去,躲到现在才出来充好汉,呸!”
林昭没说话。她走到铁门边,也侧耳听了听。外面除了萧玦的喊话,还有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估计人数不少。但脚步声不够整齐,显得有些虚浮,不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禁军,倒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府兵、家丁,甚至可能掺杂了些被蒙蔽的普通守军。
“他手里没多少真正的兵。”林昭判断道,“沈砚舟控制皇城司和部分禁军时,肯定也防着他。他能拉起来的,多半是他自己王府的护卫,他母族崔家和其他几个观望世家的私兵,再就是用‘清君侧’的名义哄骗来的部分不明真相的守城兵丁。”
“那也不容小觑。”卫岚脸色凝重,“我们只剩不到二十个能站着的人,还都带伤。箭矢快没了,刀也卷了刃。这铁门虽厚,也经不起长时间撞砸或者……火攻。”
地堡里一时沉默。刚送走一头恶虎,门口又来了一群豺狼。这感觉,比直接面对沈砚舟的疯狂更让人憋屈。
皇帝在床上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动了动。赵太监连忙凑过去,低声唤着“陛下”。太后依旧昏睡。
萧凛看着父皇苍白的脸,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结了冰的河面。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绝:“开门。”
“什么?!”雷大瞪圆了独眼,“殿下!开门不是送死吗?咱们据守地堡,还能拖……”
“拖不了。”萧凛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粮尽了,水尽了,父皇和母后需要太医,需要干净的水和药。我们守在这里,是等死。外面那些人,不管真心假意,打着的是‘救驾’的旗号。我们不开门,他们就有理由一直围下去,甚至真用上火攻烟熏,里面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昭:“阿昭,沈砚舟留下的东西里,有没有能指证萧玦,或者能分化他手下人的?”
林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快步走回放着木盒的石桌边,迅速翻看那些账册和名册。很快,她抽出一本薄薄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册子,里面记录着一些官员和世家与沈砚舟的“特殊交易”。她快速翻阅,手指停在一页上。
“有。”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二皇子的舅舅,礼部尚书崔勉,三年前为了一桩江南盐引的案子,通过沈砚舟的门路,向当时主审的刑部侍郎行贿白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账目往来,经手人,时间地点,记录得清清楚楚。还有,二皇子本人,去年为扩建王府强占民田,打死阻拦的老农一家三口,事后是通过沈砚舟控制的皇城司副指挥使,将案子压成了‘流民互殴’。”
地堡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这些事大家或许早有耳闻,但如此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还是让人心惊。
“够了。”萧凛接过那几页纸,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折好,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襟里。“雷大,卫岚,你们带几个人,护住陛下和太后,还有林先生。其他人,跟我开门。”
“殿下!”雷大还想再劝。
萧凛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重:“老雷,咱们在边关,什么时候躲着打过仗?今天,咱们也不躲。开门。”
他的语气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雷大咬了咬牙,重重一点头:“是!”
地堡的铁门,是从里面用几根粗大的铁闩锁死的。萧凛示意众人退后,自己和另外两个还有力气的侍卫,合力将铁闩一根根取下。每取下一根,都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地堡里格外惊心。
最后一根铁闩取下。
萧凛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冰冷的铁门上,用力向外推去。
“轧——呀——”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外面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狭窄通道,而是一段向上的、相对宽阔的石阶,石阶尽头隐约有光线透入,还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刀枪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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