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其取出,放在掌心。
殿内好几处传来压抑的吸气声。
那是一只玉簪。质地温润,色泽是上好的羊脂白,簪头雕成简约的云纹状,线条流畅,在殿内烛火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
这玉簪本身已是珍品,但让众人惊愕的,是它竟与林昭此刻发间斜插的那支玉簪,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玉质、颜色、雕工风格,都如出一辙,只在云纹的细微走向和末端一处小小的卷曲上,略有差别。
萧凛的脸色瞬间变了。林昭发间那支,是他生母的遗物,天下仅此一支,他再清楚不过。这支……是哪里来的?
林昭的指尖抚过玉簪冰凉的簪身,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曼陀罗夫人覆面的轻纱,试图从那片遮挡后看出些什么。
曼陀罗夫人迎着她的目光,轻轻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近处的林昭和萧凛能勉强听清:
“此簪原为一对。乃妾身家族旧物。另一支……若妾身所料不差,应在姑娘处?”
林昭握着玉簪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她发间那支,是萧凛所赠,据说是其母妃遗物。萧凛母妃出身江南苏氏,早逝……苏?
一个模糊的猜测,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玉簪轻轻放回锦囊,推回曼陀罗夫人面前。“夫人恐怕认错了。林昭并无此物。”
曼陀罗夫人静静地看着她,那薄纱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她没有强求,只是微微颔首:“既如此,是妾身唐突了。此物,暂由妾身保管。若姑娘日后想起什么,或欲知晓此簪来历,可随时来鸿胪寺驿馆寻妾身。”
说罢,她收回锦囊,拢入袖中,再次朝林昭微微一礼,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重新变回了那尊沉默的影子。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许多道目光在林昭和曼陀罗夫人之间隐秘地来回,窃窃私语声如同水底的暗流。阿史那贺有些尴尬地试图活跃气氛,效果寥寥。
萧凛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昭,眼中充满了疑虑和担忧。林昭却垂下了眼帘,盯着面前酒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液,仿佛那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深夜,鸿胪寺驿馆,一处独立僻静的小院。
院外有狄人护卫把守,院内却寂静无声。正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曼陀罗夫人已卸去黑袍,换了一身素雅的深蓝色常服,面纱也摘下了。
灯下看,她的容貌与林昭确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不是五官一模一样,而是眉眼间的轮廓,尤其是沉静时的神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年岁更长,眼角有了细纹,气质也更冷寂,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裹着斗篷的纤细身影闪了进来,摘下兜帽,露出林昭苍白的脸。
“你来了。”曼陀罗夫人——或者说,苏晚晴——似乎并不意外,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坐。茶刚煮好,是江南的雨前龙井,尝尝看,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林昭没有动,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你到底是谁?”
苏晚晴拿起小巧的紫砂壶,斟了两杯茶,茶汤清亮,热气袅袅。“我姓苏,名晚晴。如果族谱没记错的话……你的母亲,苏晚月,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
尽管有所猜测,亲耳听到,林昭心头还是猛地一震。原主的母亲……果然有隐秘!
“证据。”她声音干涩。
苏晚晴从怀中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中间是一个古篆的“苏”字。“这是苏家长房嫡系子女才有的信佩。我和你母亲各有一块,花纹略有不同,但玉料和雕工出自同一匠人之手。你母亲那块,如果没丢,应该还在你父亲留下的遗物里,背面刻着她的生辰和一个小字‘月’。”
林昭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飞快搜索,似乎……确实在父亲书房某个锁着的匣子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苏家……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败落了吗?据说是卷入了什么逆案,满门抄斩?”林昭盯着她。
苏晚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不是败落,是灭门。也不是卷入了逆案,而是……我们苏家,本身就是‘逆案’。”
她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千钧:“你的外祖父,是前朝隐太子萧玠的嫡长孙。前朝末年,皇室倾轧,隐太子一系被污谋反,满门几乎被屠戮殆尽。你外祖父当时尚在襁褓,被忠仆拼死救出,隐姓埋名,流落江南,凭借才智积累起苏氏家业,本想就此安稳度日。可二十多年前,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如今龙椅上那位的父皇——得知前朝血脉尚存,雷霆震怒,下令剿灭。”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恨意:“一夜之间,苏家坞堡被围,男女老幼,数百口人……我当时因在外祖家小住,侥幸逃脱,却也被追杀。无奈之下,随商队远走西域,辗转流落到北狄,因缘际会,学了些医术和旁门左道,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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