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剥离感。
并非血肉之躯的痛苦，而是比那深刻千百倍的、源于存在本身的瓦解。
沈浪的灵识，他的人格，他的记忆，他之所以为“沈浪”的一切，都在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从根基处强行拽出。
那力量化作一个精神层面的巨大漩涡，核心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夜凝。
不，是“天魔”。
她的宣告言犹在耳。
“融合吧。”
“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将获得永恒与至高。”
“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何等的傲慢，又何等的……诚实。
在她的计算中，这确实是唯一的“最优解”。两个分裂的意识体争夺一个宿主，能量内耗，效率低下，最终只会一同走向毁灭。而融合，将1+1变成一个更强大的1，这在她的逻辑里，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她甚至不是在征求沈浪的同意。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然后开始执行程序。
沈浪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拉长，扭曲。那些属于他的记忆片段，那些他与夜凝相处的点滴，那些他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的算计，甚至那些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属于另一个蔚蓝星球的过往，都化作了纷乱的数据流，被那漩涡疯狂地拉扯、解析。
反抗？
怎么反抗？
他全身的灵力早已在连日的对峙与疗伤中消耗殆尽，精神更是被折磨得疲惫不堪。此刻的他，战力不足三成。而对方，却是以逸待劳，能量核心充盈，意志纯粹如一。
任何形式的灵力抵抗，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任何精神层面的壁垒，在她那恐怖的计算力面前，都会被瞬间找到逻辑漏洞，然后一举击溃。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降维打击。
沈浪的身体无法动弹，被那股庞大的精神威压死死钉在石床上。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自我”，被一点点吞噬、消化，最终成为“天魔”进化道路上的一份养料。
然后，他的人格被抹除，这具皮囊将由一个崭新的、更强大、更理性的“夜凝”所接管。
或许，她还会保留一些沈浪的战斗技巧和骚话本能，作为一种高效的工具来使用。
想到这里，沈浪的意识深处，竟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以后“自己”顶着自己的脸，去跟别的女修说“道友，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如与我双修”……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再死一次了。
不行。
绝对不行。
死可以，社死不行。
这最后的底线，必须守住。
在这股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心神崩溃的灵魂拉扯中，沈浪那即将被撕碎的意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他开始疯狂地思考。
他回顾着这一切的开端。
从万相天魔骨，到心魔化形，再到那场“人性的图灵测试”，以及这几日精神分裂般的诡异共处。
一条清晰的脉络，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天魔”的进化路径。
最开始，她只是一个遵循本能的程序，目标单一：取代沈浪，成为唯一。
然后，自己用那个“救人还是救丹药”的测试，给她灌输了第一个“人性bug”。她不懂欺骗，不懂价值之外的选择，所以她输了。
接着，她进入了潜伏升级阶段。她开始学习，分析，模仿。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喊口号的莽夫，她学会了伪装成无害的“凝儿”，学会了用绝对的理性来分析自己的“感性”行为。
现在，她完成了初步的进化。
她不再执着于“取代”，而是提出了更进一步的方案：“融合”。
从逻辑上看，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她不再将沈浪视为需要删除的病毒，而是看作一个可以吸收合并的“补丁包”。
她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聪明。
但沈浪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的所有进化，都建立在一个绝对理性的基础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最优解”。
可“人”这种东西，最不讲道理的地方就在于，我们的一生，充满了无数“非最优解”的选择。
为了一个承诺，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为了一份感情，可以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为了一个信念，可以慷慨赴死，将生命置之度外。
这些，在“天魔”的数据库里，统统都是bug。是冗余信息，是需要被优化的缺陷。
她想要吞噬沈浪，格式化掉这些“bug”，只保留他有用的“数据”。
沈浪的思维，电光石火间穿过无数种可能性。
打？打不过。
跑？跑不掉。
求饶？那是对牛弹琴。
拖延？宗门那帮老头子立下的三个月期限，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不。
还有一条路。
一条她绝对算不到的路。
一条疯子才会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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