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城南乱葬岗边上。
这地方一年到头刮着阴风,乌鸦都不叫,只有风卷着尘土,带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那间破得快散架的棺材铺就在乱葬岗入口,门框歪斜,牌匾上的红漆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吉寿”两个模糊的字,看着特别讽刺。
韩九针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害怕硬压下去。
他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尖得刺耳,好像撕破了这片死寂。
门里光线昏暗,空气里一股发霉和劣质檀香混在一起的怪味。
铺子里空荡荡的,没有老板,没有伙计,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只有蜘蛛网和灰尘是这里永远的主人。
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店铺正中间。
那里放着一口黑漆棺材,漆色深得像墨,好像能把所有光都吸进去。
棺盖没完全盖严,留着巴掌宽的一条缝,像一张等着吃人的怪兽的嘴,幽幽地引人去看。
韩九针攥紧了袖子里的储物袋,一步步走向那口黑棺。
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发出要散架的声音,在这死一样的安静里,像敲丧钟。
就在他离黑棺不到三尺的时候,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棺材缝里飘了出来,沙哑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妩媚,听得人骨头都发酥。
“带了‘玄微子手札’吗?”
韩九针心脏猛地一缩,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从怀里掏出那页连夜抄好的纸,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干:“东西在这儿。”
他不敢靠太近,只是小心地把那页纸从棺材缝里塞了进去。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在仔细看纸上的内容。
韩九针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打鼓。
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威胁都吓人。
“咯吱——”
棺盖被慢慢推开一角,露出一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
那张脸在昏暗光线下惨白惨白,嘴唇红得像血,眼角描着夸张的眼线,正是鬼三娘。
她斜躺在棺材里,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小骷髅头串成的项链,看着就吓人。
她捏着那页纸,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就这点东西?也想换‘往生镜’的碎片?”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纸的字迹上时,那嘲笑的表情突然顿了一下,“这笔迹……还真是那老东西的味儿。算了,看在这真迹的份上,告诉你一句也行。”
鬼三娘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回去告诉萧辰,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才只是个开头。真正可怕的,不是那道血契,而是血契后面那个从来没露过面的‘签契人’。”
说完,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个东西,随手扔了过来。
韩九针下意识接住,只觉得入手冰凉刺骨。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边沿很不规则,明显是从什么东西上硬掰下来的,形状像铜镜的一角,表面刻满了扭曲盘绕的诡异符文。
“这就是‘往生镜’的碎片之一,能照出死人临死前最深的执念。”鬼三娘懒洋洋地说,“但它睡得太久了,需要引子才能醒。记住,必须是‘快死的人的血’,才能让它真正认主。”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像刀一样锐利:“还有,顺便替我带句话。要是他还想活,就别再瞎烧命了。他每烧一次寿元,都不是在预支未来,而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叫醒他身体里睡着的那个‘它’。”
那个“它”字,鬼三娘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韩九针心上。
话音刚落,铺子外面的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又急又乱的马蹄声,还夹杂着盔甲碰撞的铿锵声——是执法堂的巡逻队!
而且来势汹汹,目标明确!
鬼三娘发出一声冷笑,脸上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她身子一晃,像一缕青烟缩回棺材里。
“砰”一声闷响,沉重的棺盖猛地合上了。
紧接着,那口原本摆在店铺中间的黑漆棺材,竟然在韩九针眼皮子底下,连同鬼三娘的气息一起,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韩九针吓出一身冷汗,来不及细想,慌忙把青铜碎片塞进怀里,转身冲出门,趁巡逻队还没合围,一闪身钻进了旁边一条偏僻小巷。
回去的路上,他心神不宁,头顶的天空却突然一暗。
一道黑影像箭一样俯冲下来,是墨鸦。
它稳稳落在前面的墙头上,羽毛尖上那簇业火跳得异常猛烈,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墨鸦张开嘴,吐出一片烧得焦黑的布条。
韩九针心里一紧,上前捡起来。
布料的材质很特别,正是昨天夜里那个影蛇杀手七杀穿的夜行衣碎片。
他仔细看了好久,终于在布条背面,发现了一行用特殊隐形药水写的小字,在墨鸦业火的微光照耀下才勉强显现出来。
“任务失败,血契反噬,我快死了。如果有后来人看到这个,请告诉我家里人……我们,都是被‘红玉简’骗了的死囚。”
字迹潦草又绝望,最后几笔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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