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手指缓缓松开酒杯,杯底轻轻落在高台边缘,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仿佛夜风拂过窗棂。
红酒没有洒出一滴,表面依旧平整如初,宛如一面静止不动的暗红色镜子,在微光下泛着冷而幽深的光泽。
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从角落悄然起身,像一道被风吹动的影子,穿过人群的缝隙,走向侧廊。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地毯颜色更深,绒面吸尽了所有声响,脚步踩上去如同陷入无底深渊,没有一丝回音。
他的视线停在秦婉身上,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
她正蹲在地上调试投影仪,裙摆微微铺展,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花。
屏幕倏然亮起,第一张照片浮现——江辰穿着白衬衫站在校园梧桐树下的样子,阳光透过叶隙洒落肩头,少年眉眼清朗。
接着是两人并肩走过的走廊,图书馆合照里指尖不经意相触的瞬间,毕业典礼上握手时藏不住笑意的眼角。
每一张都清晰得刺目,每一张都盛满青春与温柔的光。
宾客低声议论,声音如细碎雨点洒落耳畔。
“真是青梅竹马啊。”
“江先生一回来,秦总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林玄站着,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却无声无息。
他记得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秦婉蜷缩在车里哭到发抖,声音破碎地说没人愿意娶她,只有他签了婚书。
那天他也蹲在车外,一手撑着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浸透了他的半边肩膀,凉意直渗进骨髓。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又推了推。
而现在,她笑着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裙角的褶皱,语气轻快地对服务员说:
“音乐再放一遍,灯光配合画面切换。”
她的声音像春日枝头跃动的鸟鸣,明媚得不带一丝阴霾。
林玄缓缓收回目光,手指慢慢收拢,又松开,动作轻缓却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克制。
他转身走向主厅另一侧,靠墙站定。
这里的光线更暗,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一角。
他能看清整个宴会厅——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光芒,主桌中央摆着雕花水晶花瓶,插着几支盛开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凝着细小水珠。
江辰坐在正中,衣冠楚楚,秦父举杯敬他,脸上满是欣慰;
秦母在一旁含笑介绍他的留学经历,言语间满是骄傲。
秦飞大声嚷嚷要敬酒,周围人纷纷起哄,笑声喧闹如潮。
江辰站起身,端着酒杯环顾全场,姿态从容优雅。
他说话时语气沉稳,嘴角噙着温和笑意,讲述自己在国外如何打拼、如何始终惦记家乡。
说到动情处,目光自然地转向秦婉,眼神温柔似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秦婉低头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然后她起身,走到江辰身后,伸手替他整理领带。
动作熟稔而自然,像是做过千百遍,指尖掠过布料的刹那,竟有种久别重逢的亲昵。
林玄看着这一幕,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连眼角的肌肉都未曾牵动一下。
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瞥见他伫立在阴影里,犹豫片刻后绕开了走。
另一个端饮料的女侍应差点撞上他,连忙道歉,声音怯怯的,可他连头都没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没有人来找他说话。
也没有人为他倒酒。
江辰讲完话坐下,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林玄脸上。
他顿了一下。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他本以为能看到什么——愤怒,不甘,或者至少一丝动摇。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林玄就那么站着,眼睛盯着他,不闪也不动,目光平静得如同深潭,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映出一个早已无关紧要的人影。
江辰嘴角抽了一下,很快又扬起笑,转头和秦父说话。
可那一秒的停顿,让他说出口的话有些接不上节奏,尾音略显仓促。
林玄还是在那里静静地站着没动。
他缓缓闭上双眼眼。
脑海里突然浮现五年前的画面。
也是这样的大厅,灯火辉煌,水晶灯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秦婉穿着白色婚纱,站在楼梯口,层层纱幔随风轻扬。
她朝他走来,步伐缓慢而坚定,眼里有光,像藏着整片星河。
她说:“谢谢你愿意娶我。”
那时他以为,她是真心的。
现在他知道,那句话不过是为了应付家族压力,是一场交易中最体面的开场白。
睁开眼,投影仍在播放。
最新一张是江辰和秦婉在海边的合影,阳光灿烂,海浪轻拍沙滩,她靠在他肩上,笑得毫无保留,像终于回到归属之地。
林玄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倒计时显示:30小时。
这个数字曾经让他觉得漫长,像一场熬不完的刑,每一分钟都在灼烧神经。
但现在,它只是个时间点,像航班起飞前的最后一分钟,冷静、精确、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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