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站在街边,手里的钥匙深深硌进掌心,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迟钝的神经。
她一动未动,也没有抬头去看路牌或匆匆而过的行人,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他离去的背影。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车灯如刀锋般一束束扫过她的脸颊,映出那道道尚未干涸的泪痕,像是雨水划过玻璃,凌乱而深刻。
她终于知道林玄是谁了。
不是那个被秦家人嗤之以鼻、骂作“废物”的赘婿,不是那个连西装都穿不出半分气度的煮夫,而是能一句话掀起金融风暴、令整个资本圈为之震动的存在。
他是林家隐于尘世的少主,执掌万亿资产,却为了她,在烟火缭绕的厨房里默默熬了五年的粥。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端菜上桌的模样。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头发微乱,额角还沾着一点油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深秋的湖水。
她当时轻笑着调侃:“你这样子,真不像个少爷。”他抬眼笑了笑,声音温和:“现在是了。”
可后来呢?
她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摔下他递来的文件。
纸张四散飞落,像一场无声的雪。
“你懂什么?”她冷声道,“一个靠女人吃饭的男人,也配谈战略?”
她记得他说完那句话后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有一片沉静的失望,像夜色吞没了最后一缕光。
那一刻她就知道——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被她看见。
寒风骤起,吹透她单薄的外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眼泪再度涌出,比先前更汹涌,更无法遏制。
她不想哭,可身体早已背叛了意志。
每一滴泪都像一把鞭子,抽打着过去的自己,抽打着那些被傲慢掩埋的温柔。
她想起父亲办公室空调坏掉的那个闷热午后。
林玄下班后默默修好了机器,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外行。
没人知道是他做的,第二天秦父还在会议室里夸新请的技术员效率高。
她恰好路过走廊,听见林玄低声对物业说:“不用谢我。”
她当时只觉得他窝囊,连一句表扬都不肯争取。
如今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谁的感激。
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被人看见。
还有那次董事会前夕,他递来一份海外投资分析报告,字迹工整,数据详实。
她看都没看完,便冷笑一声,将它扔进了碎纸机。
她说:“你一个家庭煮夫,写这些东西干什么?浪费纸。”
三个月后项目崩盘,公司血亏八百万。
她翻出碎纸堆中残存的几页报告,指尖颤抖地划过那些精准预判风险点的数据与图表。
而今天她才知道,那份报告,出自一个操盘百亿基金、曾让华尔街侧目的男人之手。
她缓缓蹲了下来,背靠着咖啡馆冰凉的玻璃墙,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膝盖紧紧贴着胸口,手指死死攥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指节泛白。
这把钥匙曾经静静躺在茶几上,积满灰尘,她连捡都不愿弯一下腰。
林玄走之前,轻轻将它放在桌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留着吧,万一哪天想找我。”
她没接,头也不抬地说:“我不需要。”
现在她终于懂了,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条退路,是他在彻底消失前,为她留下的一线微光。
可她亲手把它关死了。
她又想起江辰回国那天。
她忙着筹备盛大的回归宴,客厅里花团锦簇,宾客名单排到第三页。
林玄站在厨房门口,站了很久,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她正对着镜子试口红,唇色鲜红如血,头也不抬:“有事吗?”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最近资金审批要小心,别轻易签字。”
她笑了,带着讥讽:“你也配谈资金?你连账户密码都不知道。”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厨房,背影沉默得像一座即将熄灭的山。
那天夜里,她喝多了香槟,醉意朦胧中听见他在阳台打电话。
他说:“我已经退出所有权限了。”
她以为他只是在跟朋友抱怨工作的琐碎。
现在她才知道,那是他亲手斩断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只为留在她身边,做一个她愿意接受的普通人。
可她做了什么?
她信了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一次次把他推开,用最伤人的话否定他的价值,在他提醒危险时冷笑,在他沉默时指责他无能,在他倾尽一切时视若无物。
她不是错信了江辰。
她是辜负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她、甘愿为她隐姓埋名的人。
夜更深了。
街上行人稀疏,车流缓缓流淌,像一条疲惫的河。
她依旧没有站起来。
双腿早已麻木,肩膀僵硬如铁,但她不想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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