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深吸一口气,顺着旋转楼梯走下去。越往下,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酒味便越清晰。酒库的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她轻轻推开门。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顾怀谦。
他背靠着高大的酒架坐在地上,一条长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里还握着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威士忌酒瓶。昂贵的西装外套被胡乱扔在一旁,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几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低着头,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眉眼,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颓唐和孤寂之中。周围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听到开门声,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苏暖暖的心狠狠一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怀谦,褪去了所有完美的外壳和冰冷的防御,只剩下赤裸裸的、破碎的脆弱。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又颓靡的气息。
“顾先生?”她轻声唤道。
顾怀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头。
苏暖暖看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还有那微微颤抖的、握着酒瓶的指尖,忽然就明白了系统所说的“自我价值否定”和“存在意义危机”是什么样子。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片场气场强大的顾怀谦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被至亲伤害得体无完肤、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男人。
她伸出手,没有去夺他的酒瓶,而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握瓶的手上。他的皮肤冰凉。
“顾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春夜里最温和的风,“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顾怀谦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对上苏暖暖的眼睛时,苏暖暖呼吸一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平静无波,后来偶尔会因她而泛起涟漪,此刻却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和空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彻底的死寂和……自我放逐般的麻木。只有在最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淡的、对她出现的意外,但那点波动也迅速被更深的灰暗吞没。
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毛衣,头发柔顺地披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在这冰冷昏暗、弥漫着酒精颓废气息的酒库里,她干净温暖得格格不入,像一道误入绝境的光。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拒人千里的冷漠,“看笑话吗?”
“不是。”苏暖暖坚定地摇头,手依旧轻轻覆着他的手,“顾奶奶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担心?”顾怀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可以用钱买断关系的失败者,一个连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的……空壳。”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刺在苏暖暖心上。她知道他伤的有多深了。
“你不是!”苏暖暖忽然提高了声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和……维护,“顾怀谦,你听着!你不是空壳!你也不是失败者!”
她的话让顾怀谦空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你是顾怀谦!是那个即使退圈了也依旧被无数人铭记的影帝!是白手起家将星阙传媒经营得风生水起的老板!是顾奶奶和顾爷爷最骄傲、最疼爱的孙子!是我……”她顿了顿,脸微微有些发热,但目光依旧勇敢地直视着他,“是我……很敬佩、很……在意的人!”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快又轻,几乎是含在嘴里,但在寂静的酒库里,却清晰地传入了顾怀谦的耳中。
敬佩?在意?
顾怀谦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真诚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灼热情感。他麻木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苏暖暖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用话语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傻的事情!他们不珍惜你,是他们的损失!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看到你的好,在乎你!顾奶奶,顾爷爷,林助理,公司里那么多员工,还有……还有很多你的粉丝,还有我!我们都觉得你很好,特别特别好!”
“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意义,也不是非要得到谁的认可才算成功!你可以为自己活啊!做你喜欢的事,哪怕只是安静地看一本书,品一杯茶,或者……像现在这样,偶尔任性一下,喝点酒也没关系!但不要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恳求:“出来吧,顾先生。外面有阳光,有新鲜空气,有担心你的人……还有,还有我做的点心,我特意带来给顾奶奶,也给你留了一份,你尝尝看,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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