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心中一凛。这位纵横家的手段,果然步步是计,句句有坑。他既给了安重荣希望,又留了后手;既施了恩,又加了压。更妙的是,他根本没有承诺一定能救出安重荣的妻儿,只说可以派人,至于派不派、能不能成功,全看安重荣自己的表现。
那这枚私印……刘知远有些担忧,若被石敬瑭发现,岂不是坐实了安重荣通敌?
就是要让他发现。苏木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张顺回去后,能瞒得过石敬瑭的眼线?不,他一定会被发现。但发现之后,才是好戏的开始。
刘知远一头雾水。
苏木解释道:石敬瑭生性多疑,他若发现安重荣的亲兵带着我的私印返回,第一反应是什么?
安重荣通敌?
不,他会想——安重荣有没有通敌?若通了,为何印信不是密藏,而是暴露?若没有,为何亲兵会被唐军放回?
刘知远恍然大悟:您这是……反间计?
不错。苏木笑道,石敬瑭定会怀疑,张顺是我故意放回的奸细,目的是诬陷安重荣。而以安重荣的性子,受此冤屈,必会愤懑不平。届时,石敬瑭是杀他、关他,还是信他?无论哪种选择,叛军内部都会生乱。
可若石敬瑭真的杀了安重荣……
那安重荣的旧部必然反叛,叛军不战自乱。若石敬瑭关押他,安重荣为证清白,也会想办法与我联系,加速倒戈。若石敬瑭信他——苏木冷笑,那才是最大的笑话。一个勾结契丹的卖国贼,会信一个痛恨契丹的忠臣?
刘知远彻底服了。这一石三鸟的计策,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唐军有利。更可怕的是,苏木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每一步都预判了对手的反应。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苏木望向窗外,等安重荣的消息,等石敬瑭的反应。同时,你还要做一件事——
他压低声音:派人去叛军营地散播谣言,就说安重荣已与唐军密约,准备阵前倒戈。谣言越详细越好,要提到他的妻儿、提到成德节度使的封赏、提到我的私印。记住,散播谣言的人,必须是生面孔,一旦被识破,就地自尽,不可留下活口。
刘知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逼安重荣上绝路啊。谣言一起,石敬瑭必然对安重荣严防死守,甚至先下手为强。而安重荣为了自保,除了倒戈,再无他路。
苏相,这是否……太狠了些?
乱世之中,不狠则死。苏木的声音毫无波澜,安重荣是个义士,我敬他。但义士在乱世中,往往死得最快。我给他指的路,是唯一能活命、能保全妻儿、能成就功业的路。他若能想通,便是双赢;若想不通——
他看向刘知远:那他的妻儿,就真的只能死在太原了。
---
三日后,叛军营地。
安重荣坐在帐中,手中紧紧攥着苏木的私印,脸色铁青。张顺跪在他面前,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将军,苏相公说了,只要您阵前倒戈,他保您为成德节度使,世袭罔替!
安重荣沉默不语。他是个粗人,但粗人不代表傻。他明白苏木的算计,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险恶。这三日来,营中关于他通敌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看到他在帐中对着一枚唐相的印章祷告。
石敬瑭派人来了他三次,每次都是名为关怀,实为试探。他知道自己已被监视,稍有异动,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但他更清楚,石敬瑭这条船,已经沉了一半。
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张顺急得直磕头,兄弟们跟着您,是敬重您是条汉子,不愿给契丹人当狗。可现在石敬瑭把我们都当成狗,连军粮都要先供给契丹人。再这样下去,不用唐军来打,我们自己就饿散了!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将军,石将军派使者到!
安重荣心中一紧,将印章藏入怀中,沉声道:
使者是个文官,面带微笑,但眼神冰冷。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顺,笑容更甚:安将军,陛下有旨,命您今夜率部移防,驻扎到营地最北端,防备唐军夜袭。
安重荣心中冷笑。营地最北端,紧邻契丹军营地,却是整个联军大营最薄弱之处。石敬瑭这是要借契丹人之手监视他,甚至借唐军之手除掉他。
末将领命。他低头应道。
使者满意地走了。张顺抬起头,满脸悲愤:将军,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安重荣沉默良久,忽然拔出佩刀,一刀劈在案几上,木屑横飞。
传令!他厉声道,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到中军帐议事!
夜幕降临,安重荣的中军帐内聚集了二十余名将领。这些人大都是他的老部下,跟随他多年,对契丹人同样恨之入骨。
安重荣环视众人,缓缓开口:兄弟们,我们跟着石敬瑭,本想干一番事业,没想到他竟是个卖国求荣的软蛋。如今唐军势大,契丹人把我们当炮灰,石敬瑭把我们当眼中钉。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