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谣言已经散出去了。王彦章的亲信校尉王全斌低声汇报。这个王全斌是王彦章的族侄,生得虎背熊腰,却有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干这种散播谣言的勾当最是合适。
怎么说的?苏木问。
按照您的吩咐,分三种说法。王全斌掰着指头数,第一种,是宗教的说法。说契丹人触怒了中原的河神,大雨是神罚,瘟疫是神谴。他们在邙山北麓扎营,占了河神的地盘,所以神要他们死。
第二种,是政治的说法。说耶律德光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他是杀了他哥哥耶律倍才上位的。中原是正统所在,容不得这种篡位之君。所以上天降下瘟疫,要收他回去。
第三种,是现实的说法。就说契丹军中已经死了上千人,耶律德光自己也病了。他们的萨满跳了三天三夜的驱邪舞,不但没驱走邪祟,反而让瘟疫传得更厉害。现在契丹军营里,士兵们已经不愿意为石敬瑭卖命了,很多人趁夜逃跑。
苏木点点头:效果如何?
效果极好。王全斌咧嘴笑道,我们的人在叛军营地周围喊话,还有那些逃兵回去一说,现在石敬瑭的军中人心惶惶。有人说亲眼看到契丹大营半夜往外运尸体,一车一车地拉。还有人说,耶律德光已经下令准备北撤,留下石敬瑭自己等死。
很好。苏木露出赞许的神色,但还不够。传令下去,每晚三更,让城头的守军齐声呐喊,就说契丹已退,石郎速降。声音要大,要传得远。再派我们的斥候,扮成逃兵模样,混进叛军营地,继续说这些话。
相爷高明!王全斌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王全斌退下,冯道才忧心忡忡地开口:相爷,如此造谣,若被识破……
不会被识破。苏木笃定地说,因为有一半是真的。契丹军中确实有瘟疫,耶律德光确实暂缓了攻城。真的假的混在一起,才最让人相信。
他走到窗前,雨势似乎小了一些:而且,谣言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真假,而在于它会自己生长。我们种下一颗种子,叛军自己就会把它浇灌成参天大树。今天有人说死了十个,明天就会变成一百个;今天有人说耶律德光病了,明天就会变成他已经死了。
冯道叹服:相爷对人心的把握,真是……
这不是把握人心,苏木打断他,这是利用恐惧。恐惧是瘟疫最好的养料,而瘟疫,又是恐惧最好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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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传播的效果,比苏木预想的还要快。
仅仅三天时间,叛军营地中已经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契丹人死了快一半了!
可不是,我昨天去邙山北麓运柴火,亲眼看到契丹人在烧尸体,那味儿,熏得人直想吐。
耶律德光也病了吧?这几天都没见他出帐。
出帐?听说他躺床上都起不来了,天天吐黑血。
那我们还在这里围什么城?等死吗?
这样的对话,在叛军的帐篷里、篝火旁、饭堂中,如瘟疫般传播。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变成了公开议论。石敬瑭的督战队虽然杀了几个人,但杀得越多,传言反而越烈。
石敬瑭自己也听到了这些传言。
他坐在帅帐中,脸色阴晴不定。耶律德光确实好几天没来商议军务了,派去的使者也只见到了耶律朔古。问耶律德光的病情,契丹人总是含糊其辞。
主公,谋士桑维翰低声说,不管传言真假,契丹军战力下降是事实。这几日攻城,他们的投石车都没了动静,士兵也少了许多。
你的意思是……
契丹人靠不住了。桑维翰咬牙道,我们必须靠自己。要么全力攻城,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与洛阳议和。桑维翰硬着头皮说,我们围城这么久,也该让李从珂知道厉害了。不如派人去谈条件,让他封您为河东王,世代镇守河东。
石敬瑭沉默了很久,最终摇头: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若现在议和,李从珂缓过气来,第一个就要收拾我。
他站起身,望着雨中的洛阳城:再围一个月。若一个月后洛阳仍不破,契丹仍不发力,我们就撤军回太原,另做打算。
然而,他没有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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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一场意外改变了整个战局。
这天夜里,雨势终于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向大地。守夜的士兵突然发现,契丹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
起初以为是契丹人又在搞萨满仪式,但很快发现不对——火太大了,而且伴随着惨叫声和马的嘶鸣声。火光中,隐约能看到无数身影在奔逃。
走水了!走水了!契丹大营中一片混乱。
事后调查,是契丹士兵在烤火取暖时,不小心引燃了被雨水泡软的帐篷。火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更要命的是,因为瘟疫,很多士兵身体虚弱,反应迟钝,等发现着火时,已经来不及扑救。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烧毁了三分之一的帐篷,烧死了五百多名士兵,烧毁了数千石粮食。更致命的是,这场大火彻底摧毁了契丹军的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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