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的声浪尚未完全在阴山隘口内散去,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便已渗透到每个角落。陈骤深知,仅凭一腔热血无法赢得战争,细致的部署与充分的准备,才是胜利的基石。
他从点将台下来,并未立刻返回将军府,而是带着岳斌和几名亲卫,先去了伤兵营。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呻吟扑面而来。苏婉正在为一名腹部受伤的士卒换药,动作迅捷而轻柔。见到陈骤,她微微点头示意,并未停下手里的工作。
陈骤的目光扫过营帐,看到了躺在角落的熊霸。这位巨汉的腰腹伤口已然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虽然离痊愈尚远,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此刻正睁着铜铃大眼,眼巴巴地望着营帐门口,看到陈骤,顿时咧开大嘴,含糊地喊了声:“将……将军……”
“躺着别动。”陈骤走过去,俯身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好好养着,等打完了仗,还得靠你这身力气。”
“俺……俺想打仗……”熊霸憨厚的脸上满是不甘和焦急,试图抬起胳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养好伤,就是最大的功劳。”陈骤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他又看向另一边,李莽正靠坐在墙边,左臂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固定在胸前,右手却拿着一小块木炭,在另一块木板上专注地刻画着什么。那是金不换给他的、关于一种新式床弩平衡机构的草图,线条虽然依旧笨拙,却比之前规整清晰了许多。
听到动静,李莽抬起头,眼神里已没有了最初的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执着。他对着陈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骤同样对他点了点头。他知道,对于李莽这样的悍将而言,失去最依赖的战斗能力是残酷的,能找到新的寄托和方向,是幸事。
“苏医官,重伤员转移和随军医护的安排,务必周全。”陈骤对忙碌告一段落的苏婉低声道。
“已安排妥当。重伤员留营,由学徒和部分伤愈老兵照看。轻伤员随军,我亲自带领一队医护跟随中军。”苏婉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语气平稳,“药材方面,金不换总管刚刚派人送来一批新熬制的止血膏和金疮药散,说是改进了配方,效果待验证,但聊胜于无。”
提到金不换,陈骤转身对岳斌道:“走,去匠作营看看。”
匠作营设在隘口内一处背风的洼地,远远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木料切割声,烟火气浓重。金不换穿着一身油渍麻花的皮围裙,正指挥着匠户们连夜赶工。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但精神亢奋,看到陈骤,立刻小跑过来。
“将军!您瞧瞧这个!”他献宝似的举起一根已经装配好的弩臂,上面铆接着明显是新打制的青铜机括,“按您之前提的,改进了望山(瞄准器),加了刻度,还调整了牙(勾住弓弦的部件)的斜面,上弦能省两分力,连射更稳!就是好铁太少,只能用熟铁掺青铜……”
陈骤接过弩臂,入手沉甸甸,机括咬合紧密,扳机力道适中。“做得好。箭矢储备如何?”
“箭矢……”金不换脸上的兴奋淡去,搓着满是老茧和烫伤的手,“实不相瞒,将军。之前守城消耗太大,木材、翎毛、箭镞都缺。这几天日夜赶制,加上从胡虏那里缴获的修修改改,也只凑出不到四万支堪用的,其中大半还是猎箭和练习箭改的,破甲能力有限。滚木礌石倒是管够,这阴山别的不多,石头和木头有的是!”
“优先保证弩箭和破甲重箭。滚木礌石,留足守隘口的量,其余的,明日随军带走一部分,我有用处。”陈骤沉吟道,“另外,我让栓子画了些东西,关于改装马车、加装挡板和尖刺的,你看看能不能在明日出发前,弄出几辆来。”
“将军放心!包在俺老金身上!就算不睡觉,也给您弄出来!”金不换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又扎进了叮当作响的工棚里。
离开匠作营,陈骤回到将军府议事厅。韩迁、周槐已在此等候,桌上摊开着最新的侦察汇总。
“将军,白玉堂先生有消息传回。”周槐指着地图上野狐岭的一处山谷,“他探明,浑邪王的中军大帐设在此处,守卫森严,约有三千王庭精锐环绕。其粮草主要囤积在偏西的‘骆驼坳’,守军约两千,多为老弱。另外,他发现了至少三处外围营地,分别由浑邪部几个大当户统领,呈掎角之势拱卫中军,总兵力与我们预估的两万五千之数大致相符。”
陈骤仔细看着地图上的标注,手指在几个点位间移动:“冯一刀那边有消息吗?”
“有。”韩迁接口道,“冯副校尉回报,他率部在楼烦以北成功袭击了浑邪部一支约五百人的运粮队,焚毁粮车三十余辆。目前他部已按计划向南转移,隐入‘鬼见愁’峡谷,等待明日信号,可从西北方向夹击野狐岭。”
“李顺的巡哨规划如何?”陈骤问的是疾风骑副校尉,张嵩的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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