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地交接处的那线鱼肚白正迅速扩张,将深沉的靛蓝天幕染成灰白。阴山隘口外,庞大的军阵已然展开,如同苏醒的巨兽,无声地向着北方那片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逼近。
中军,“陈”字帅旗之下。陈骤端坐马上,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目视前方,面色沉静如水,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透出一丝凛冽的杀意。王二狗率领的五百破军精锐,将帅旗团团拱卫,重甲森然,陌刀如林,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城。栓子骑着匹温顺的驮马,紧跟在陈骤侧后方,怀里紧紧抱着装有地图和文书的皮囊,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同时竖耳倾听着任何可能传来的军令。
东侧,蹄声如闷雷滚动。胡茬与张嵩的骑兵集群已经展开,朔风营与疾风骑的轻骑兵如同两扇巨大的翅膀,在主力军阵两侧游弋、警戒。胡茬挥舞着马鞭,不断催促麾下保持速度与阵型,粗豪的脸上满是即将厮杀的兴奋。张嵩则显得更为沉静,他一边控马,一边不断调整着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野狐岭上胡虏营地的动静,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敌军的反应速度。
西侧,岳斌的陷阵营早已不见踪影。他们比主力更早出发,此刻应已沿着崎岖难行的“黑石沟”小路,向预定的“孤云岭”制高点急行。他们的任务是封锁浑邪部可能的西逃之路,并可能从侧翼给予致命一击,此刻的沉默,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险恶攀登与争夺。
而在大军最前方,如同锋锐无匹的箭镞,是大牛亲自统领的破军营前锋。三千重甲步兵,排成紧密的楔形阵,每一步踏下都让大地微微震颤。大牛没有骑马,徒步走在最前列,手中那柄特制的加长陌刀被他扛在肩头,刀锋映着渐亮的天光,寒气逼人。他铜铃般的眼睛瞪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前沿营寨,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昨夜的肉饼和热粥早已化作奔腾的热血,他渴望着用敌人的头颅,来洗刷这些日子困守京城的憋闷和鹰嘴崖同袍血战的悲愤。
“将军,看!”亲卫队长土根指着前方。
只见野狐岭方向,靠近晋军这边的几处外围营地明显陷入了混乱。人影幢幢,火光未熄,正是白玉堂小队夜袭“骆驼坳”粮草囤积点引发的后续效应。浓烟滚滚上升,在清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如柱,即便相隔数里也能清晰看见。更远处的主营方向,号角声正凌乱地响起,一队队胡虏骑兵仓促上马,向着外围营地赶来,显然试图稳定局面,查明袭击来源。
“夜袭奏效了。”陈骤眼中精光一闪,随即下令,“传令大牛,加速前进!趁敌混乱,击破其前沿营寨!胡茬、张嵩,骑兵两翼压上,骑射扰敌,阻其援兵!”
命令迅速通过旗号与传令兵下达。
“将军有令!前锋加速!破军营!随我冲!”大牛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前锋的冲锋序幕。重甲步兵开始小跑,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轰鸣,速度越来越快,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向野狐岭最外围、此刻正处于惊惶中的浑邪部营寨!
那营寨以木栅为主,辅以夯土矮墙,守军约千人,本是警戒前哨。粮草被焚的恐慌尚未平息,又见晋军主力如山崩海啸般压来,许多胡虏士兵面露惧色,箭矢射得稀稀拉拉,毫无准头。
“放箭!放箭!挡住他们!”营寨栅栏后,一个百夫长模样的胡虏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
数十支羽箭歪歪斜斜地飞出,大多钉在破军营士卒厚重的盾牌和胸甲上,发出“哆哆”的闷响,却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举盾!冲撞!”大牛咆哮。前排士卒将巨大的方盾并拢,身体蜷缩其后,形成一面坚实的移动城墙,轰然撞上木质栅栏!咔嚓!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看似坚固的栅栏在重甲步兵的集体冲撞下,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进去!”大牛一马当先,陌刀横扫,将两个试图堵住缺口的胡虏步卒连人带兵器斩飞出去,血雨泼洒。身后的破军营士卒如同钢铁巨兽的獠牙,从缺口蜂拥而入,陌刀挥舞,所向披靡。营寨内的抵抗迅速崩溃,胡虏士兵要么被砍倒在地,要么丢下兵器,哭喊着向后方主营方向逃窜。
几乎同时,两翼响起了密集的弓弦震动声和箭矢破空的尖啸。胡茬和张嵩的骑兵已然逼近,他们并不急于冲入营寨混战,而是在外围疾驰,用精准的骑射,将那些试图从其他方向逃跑或集结反击的胡虏士卒一一射倒,彻底瓦解了这处前哨营地的抵抗。
初战告捷,速度快得惊人。但陈骤脸上并无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在野狐岭的主营,在浑邪王亲自坐镇的中军。
“前锋清理残敌,不必深追。中军继续前进,保持阵型。”陈骤冷静下令。破军营前锋迅速控制住被攻占的营寨,后续中军主力则越过这片尚在燃烧和淌血的区域,继续向着岭上主营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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