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撤回阴山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陈骤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上,看着下面列队的士卒。都是轻伤员和轮换休整的部队,大约两千人,由张嵩率领。马匹不多,大部分是步兵,背着简单的行囊,队列不算整齐——仗打完了,那股绷着的劲松了些,人都透着疲态。
“将军,”张嵩抱拳,“末将这就出发,午后能到阴山隘口。”
“路上当心。”陈骤说,“溃兵虽散,难保没有落单的死士打伏击。多派斥候,别大意。”
“明白。”
号角响起,队伍开拔。马蹄声、脚步声混在一起,渐渐远去。陈骤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里,转身走向另一片营地。
那里是伤兵转运区。
重伤员不能骑马,得用大车拉。苏婉正指挥医护兵往车上铺干草、铺布垫,然后把伤员一个个抬上去。动作得轻,但再轻也会扯到伤口,压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陈骤走过去时,苏婉刚把一个断了腿的士卒安置好。那年轻人疼得脸色煞白,咬着布团,额头上全是冷汗。
“麻沸散还有么?”陈骤问。
“不多了。”苏婉直起身,揉了揉后腰,“金不换那边在加紧配,但药材缺几味,得等平皋送过来。”
陈骤点点头,没再多说。他走到一辆大车前,掀开帘子看了看。里面躺着五个人,都是胸腹重伤,身上盖着薄毯,随着呼吸,毯子微微起伏。
一个年轻医护兵正在给最靠外的伤员喂水。水是用芦苇杆做的吸管喂的,那人咽得艰难,但还在努力喝。
“将军……”医护兵看见陈骤,想起身。
“坐着。”陈骤按住他,“好好照顾。”
他放下帘子,转身看向苏婉:“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苏婉说,“等这批重伤员都上车,我跟车走。耿石得单独一辆车,他伤口不能颠簸。”
“我让王二狗带一队亲卫护送。”
“不用。”苏婉摇头,“医护营有自己的护卫队,够用。你这边更需要人手。”
陈骤还想说什么,但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他皱眉看去,是俘虏营那边。
窦通正拎着个狼卫俘虏的领子,拳头扬起来要打。那俘虏是个年轻汉子,梗着脖子瞪他,嘴里用草原话骂着什么。周围的晋军士卒围成一圈,有人拉架,有人看热闹。
陈骤快步走过去。
“干什么!”他喝道。
窦通拳头停在半空,见是陈骤,悻悻地松开手:“将军,这兔崽子不老实,想逃跑!”
那俘虏被掼在地上,咳了几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依旧瞪着窦通。
陈骤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窦通:“跑了几个?”
“就这一个。”窦通咬牙,“但再不管管,其他人也得有样学样!”
陈骤没理他,走到那俘虏面前,蹲下身。俘虏大概二十出头,脸上有道新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皮肉外翻,还没结痂。身上的皮甲破了,露出里面被鞭子抽过的痕迹——显然被窦通“教育”过了。
“叫什么?”陈骤用草原话问。
俘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晋军将军会说草原话。他沉默几息,才哑着嗓子说:“巴特尔。”
“意思是勇士?”陈骤说。
“是。”巴特尔昂起头。
陈骤点点头,站起身,看向周围的俘虏。这些人被反绑双手,蹲在地上,大多低着头,但也有几个像巴特尔一样,眼神里还有不服。
“听着。”陈骤提高声音,用草原话说,“仗打完了,你们输了。但晋军不杀俘虏——只要你们老实待着,有饭吃,有水喝,伤了的给治。等北疆稳定了,愿意留下的,编入辅兵队;想回家的,发干粮马匹,放你们走。”
俘虏们骚动起来,有人抬头,眼神里是怀疑。
“但,”陈骤话锋一转,“谁想逃跑,谁想闹事,就像他——”他指了指巴特尔,“抓回来,三次杖责。再犯,斩。”
最后那个“斩”字说得很轻,但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骤看向窦通:“把人带回去,绑紧些。再有闹事的,按军法办,别私下动手。”
“是。”窦通闷声道。
陈骤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李敢从另一边跑过来。
“将军,西面哨所来报,发现小股溃兵,约三十人,往西北方向去了。”
“追了么?”
“岳校尉派了一队骑兵,应该能追上。”
陈骤点头:“让岳斌注意分寸,别追太深。另外,告诉他,三日后陷军营撤回阴山,留五百人守山口就行。”
“是。”
李敢转身去传令。陈骤继续巡视营地,走到战利品堆放区时,金不换正蹲在一堆铁甲片前,拿着个小锤子敲敲打打。
这老头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但精神头十足。看见陈骤,他举起一片甲片:“将军您看!浑邪部这铁甲锻得不行,杂质多,脆!但融了重打,能出好钢!”
陈骤接过甲片看了看。是胸甲的一部分,上面有个凹坑,是被钝器砸的,边缘已经裂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