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把窗棂砸出闷响。钟夏夏放下账本,第三次看向楼刻。
子时过半,洛景修还没回。他今早出门时说,去京郊大营点兵,日落前必归。
现在已是深夜。烛火跳了一下,爆开灯花。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刮得脸生疼。院中灯笼在风雪里摇晃,光影破碎,照出满地惨白。
“主子,您先歇吧。”侍女轻声劝,“世子爷许是被风雪耽搁了。”
她没应,只盯着院门。心里那点不安像雪堆,越积越厚。洛景修不是会失约的人,尤其对她。他说日落前归,哪怕天塌了也会赶回来。
除非…
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杂乱,急促,不止一匹。她心脏猛跳,转身冲出房门。雪片打在脸上,冷得刺骨,她却顾不上。
院门被撞开。几个黑影冲进来,为首那个浑身是血。玄色大氅被染成暗红,雪落在上面,融成血水往下淌。他几乎是摔下马,被侍卫扶住。
“洛景修!”钟夏夏冲过去。
他抬起头。脸上有血痕,从额角一直划到下颌,混着血水,狼狈不堪。但看见她时,居然扯出个笑:“…跑什么,滑倒了怎么办。”
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钟夏夏抓住他手臂,入手一片湿黏。是血,还在往外渗。“你…”她嗓子发紧,“伤哪儿了?”
“小伤。”他想站直,腿却一软,整个人往下坠。侍卫慌忙架住,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抬进去!”钟夏夏厉声,“快!”
众人手忙脚乱把他抬进房。烛光下,伤势更触目惊心。左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血浸透半边衣裳。腰间还有箭伤,箭杆折断,箭头留在肉里。
钟夏夏手在抖。她强迫自己冷静,扯开他衣襟检查。伤口外翻,边缘发黑。“有毒。”她声音发颤。
“嗯。”洛景修闭着眼,“箭上抹了东西。别怕…死不了。”
“谁干的?”她咬牙。
“老熟人。”他扯扯嘴角,“三皇子余党。埋伏在回京路上,三十多人。啧,还真看得起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钟夏夏知道,那必是一场恶战。三十多个死士围杀,他能活着回来已是奇迹。
大夫匆匆赶到,看见伤势倒抽冷气。“这毒…是‘阎罗笑’!”
又是毒。钟夏夏指甲掐进掌心。上次宫宴是朱颜烬,这次是阎罗笑。那些人,铁了心要他的命。
“能解吗?”她问。
大夫额头冒汗:“需先拔箭,再清创解毒。但箭在心脉附近,稍有不慎…”
“拔。”洛景修忽然开口,眼睛仍闭着,“我自己来。”
“不行!”钟夏夏按住他,“你疯了?!”
“我没疯。”他睁开眼,看她,“夏夏,你信我。这毒发作快,等大夫犹豫完,我尸体都凉了。”他握住她手,“你帮我。”
她盯着他眼睛。那双总是盛着算计或笑意的眸子,此刻清明坚定。她知道他说得对,毒箭必须立刻处理。但…
“怎么做?”她听见自己问。
“烧刀,烈酒,纱布。”他报得流畅,“再让人去我书房,暗格里有个白玉盒,拿来。”
命令传下去,很快备齐。钟夏夏握着烧红的匕首,手抖得厉害。洛景修靠在榻上,衣襟敞开,露出狰狞伤口。他看着她:“怕?”
“怕。”她承认,“怕你死。”
他笑了:“不会。我舍不得。”
她深吸口气,俯身。匕首贴近皮肉时,能听见细微的“滋滋”声。洛景修身体绷紧,牙关咬得死紧,却没出声。汗从他额角滚落,混着血,滴进衣领。
箭头嵌得很深。她一点点往外挑,每动一下,血就涌出来。纱布很快染红,换了一块又一块。满屋都是血腥味,混着皮肉烧焦的糊味。
终于,“铛”一声轻响,箭头掉进铜盆。洛景修浑身一松,瘫在榻上,脸色白得像纸。钟夏夏扔掉匕首,手还在抖,却立刻给他止血上药。
白玉盒送来了。里面是青色药膏,泛着奇异香气。她挖出一大块敷在伤口上,药膏触口即化,渗进皮肉。洛景修闷哼一声,随即长出口气。
“这是什么?”她问。
“解毒膏。”他闭着眼,“师父给的,能解百毒。”顿了顿,“只剩这最后一盒了。”
她心口发紧。最后一盒,用在今天。若下次…
“没有下次。”他像看穿她心思,“这次是我大意。以后不会了。”
包扎完毕,大夫又开了内服的药。等一切妥当,已是丑时。风雪未停,屋里却暖得让人发汗。烛火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
钟夏夏坐在榻边,盯着他包扎好的伤口。“为什么…”她声音很轻,“为什么总是你受伤?”
他睁眼看她:“因为我是你夫君。护着你,天经地义。”
“我不要你护。”她眼眶发红,“我要你活着。”
“我在活着。”他抬手,想碰她脸,却牵动伤口,皱眉吸气。
她握住他手,贴在脸颊上。他的手很凉,带着血腥味和药味。她却觉得,这是世上最让她安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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