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虽不在意名声,但曾山敬夫妇雪中送炭之举,她心中仍是感佩不已。有心想备些礼物以示感激,正要带着春樱出门之时,却恰好撞上匆匆回府的吴谋。
这些时日,他领着人暗中盯着姚府,可姚琢玉及他身旁的田茂行事极为谨慎,一连数日都未曾有什么线索。
见吴谋神情凝重,许鸣玉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她快步迎上前:“吴大哥,可是有了宋含章的消息?”
吴谋顿住脚步,对上她饱含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哑然。少顷,他抿了抿唇:“小娘子,咱们进去说。”
见他几度欲言又止,许鸣玉置于身前的手悄然紧握,心头浮现些许不大好的预感。饶是有意想绷出个笑来,但仍是事与愿违,遂作罢。她沉默转身,领着吴谋往书房走去。
今日适逢裴闻铮休沐,透过书房撑开的窗户,瞧见面色凝重的许鸣玉与吴谋之时,他的腕骨悄然一沉。手中狼毫笔墨未干,顷刻间便污了身前已誊写一半的奏疏。
院中,疏斜树影倒映在他面上,衬得他眉眼间一片晦暗,指尖僵硬着。
许鸣玉领着吴谋走进书房,起初无人开口。
良久,裴闻铮动了动指尖,强迫自己将狼毫放下,艰难咽下喉间苦涩:“找到含章了?”
“尚未,”吴谋摇了摇头:“只是……”
裴闻铮的喉咙登时发紧,他将手腕抵在案边:“直言无妨。”
吴谋眼眶骤然一红,唯恐叫人瞧见,他飞快拭去眼底薄泪,故作平静道:“这些时日,我等日日盯着姚府,却见府上照常采买、宴饮,未见异常,故而我猜测,含章兄应当不在姚府。”
“可姚琢玉治家甚严,我曾尝试与府上采买的小厮攀交情套话,亦是无用。”他低着头,鼻音有些重:“直到昨日深夜,几名男子深夜潜入姚府,我觉察有异,等那几人出来后,便一路尾随他们到了京郊。”
许鸣玉闻言,面色已有些发白,她紧抿着唇。
“那儿有处不大起眼的宅子,但我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未能发现含章兄的踪迹,”吴谋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颤抖,他竭力掩饰:“正欲离开之时,我听见那几人的对话。”
“他们说了什么?”裴闻铮的神情已然难看至极。
吴谋不住地摩挲着手中剑鞘,大约是难以启齿,喉间青筋已然暴起,面上的泪越流越多,似擦不完一般。他数次想要开口,奈何嗓子眼儿中似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聪敏如裴许二人,还如何不能领会其中深意?
许鸣玉怔怔坐着,她白着一张脸,急切道:“吴大哥,他们说了什么,你快说话呀!”
吴谋像个无所适从的孩童一般,指甲从粗粝的剑鞘上划过,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才抖着唇,用沙哑的声音接着道:“他们说,含章当真是块硬骨头,饶是身上的血都流尽了,也未有一声哀嚎……”
许鸣玉坐在圈椅之中,背后明明垫着厚厚的软枕,但仍然脊背生寒。一丝暖风吹进房中,可她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满面寒凉,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透过撑开的窗户,她突然想起那个年轻人,曾于数月前站在兰县荒芜的田埂上,笑着借了她一柄匕首,温声叮嘱:“小娘子,这匕首可削铁如泥,你小心些。”
牙齿紧咬着下唇,隐见血污。带着浓重的哭腔,许鸣玉恨声斥道:“姚琢玉这个畜牲!”
书案后,裴闻铮独自僵坐了许久。被许鸣玉这声低斥将思绪拉回,他抬眼看向外头并不耀眼的日头,随即猝然起身。
见他神情不对劲,吴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快步将人拦下:“裴大人,您做什么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裴闻铮抬手握住吴谋的臂膀,他分明是文官,可今日这手劲却大:“吴谋,莫要阻我!”
“您便是与那姚琢玉当面对峙,他也不会承认的!”吴谋言辞恳切:“大人,您是大理寺卿,当知要给一人定罪,需要确凿的罪证!”
日光下,裴闻铮的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神情执拗:“我不能让含章一人流落在外,生前死后都不能!”
握着自己臂膀的指尖用力到失了血色,吴谋仿佛不知痛一般,他横臂拦着门,面上再无从前那般肆意张扬的笑:“含章兄的尸骨,交给我去寻,裴大人,既知凶手身份,请您务必要为他报仇。”
裴闻铮闻言,嘴唇嗫嚅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他艰难松手垂在身侧,指尖颤抖着,几乎握不成拳。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滴泪顺着面颊,悄然砸进身前的青石板上。
夜深人静之时,书房中一灯如豆,裴闻铮独自坐于书案前,狼毫沾墨,奋笔疾书。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于纸上,他顺势将笔一丢,随即靠坐进圈椅中,仰起头藏住满眼悲切。
少顷,房中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含章,你……等等我。”
***
翌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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