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一片死寂。
绾绾也收起了嘲讽的笑容,赤瞳中闪过一丝惊诧和复杂的情绪,似乎也没想到这看似光鲜的正道魁首背后,竟也藏着如此血腥的秘辛。
她看向师妃暄的目光,又多了些敌意,还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打破了僵局。
“先生。”
一直沉默观察的朱雄英向前迈出半步,对着逸长生躬身行了一礼。
他目光澄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求知欲,却也隐隐透着一股早慧的锋芒。
“学生读《孟子·尽心下》时,曾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堂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若按此理,所谓正邪,是否该以百姓之心为秤?”
朱雄英目光炯炯,直视着逸长生,也扫过神色各异的绾绾与师妃暄。
“譬如,想大明建国之初,水患之时,赤地千里,饿殍载道。朝廷拨下赈灾粮,却被层层官吏克扣盘剥,中饱私囊。
这些官吏顶着朝廷命官的头衔,按律法、按地位,他们行事似乎是‘正’。
而那些被逼到绝境,易子而食,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聚众抢夺粮仓的灾民,按照朝廷律法,自然是造反作乱,是‘邪’。”
他顿了顿,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可是,先生,若这克扣粮饷、盘剥百姓的根源,本就是朝廷某些重臣,甚至……
就深藏在皇权庇护之下,这律法本身所代表的‘正’,是否已经扭曲?
灾民抢粮求生,看似为‘邪’,但其行源于官府不仁,其心只为活命。
此时,这正邪又该如何界定?该以谁定的律法为准?还是该以这‘民为贵’的心意为尺?”
朱雄英这番言论,从一个皇太孙口中说出,其蕴含的深意和勇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他不仅引经据典,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统治阶层内部的腐朽,直指“正邪”评判标准的根源性问题。
逸长生眼中骤然爆发出赞赏的光芒,抚掌大笑:“问得好,问到了根子上。”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声音洪亮起来,“蒙元暴政,民不聊生。明教被朝廷斥为‘魔教’,被正道门派视为异端邪说,人人喊打。
可正是这所谓的‘魔教’,组织红巾义军,浴血抗元。
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多少明教英烈前赴后继?他们救下的黎民百姓何止百万?此乃大仁大义,何魔之有?”
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再次投向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师妃暄。
“而某些自诩‘名门正派’者呢?蒙古铁骑南下,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之时,他们在做什么?紧闭山门?封山自守?
美其名曰‘保存道统’,实则是隔岸观火,畏惧强权。
待洪武爷历经千辛万苦,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江山,定鼎天下之后……”
逸长生嘴角的讥诮之意更浓,“这些‘正道魁首’们,却又忙不迭地打开山门,争相献上‘天命所归’、‘圣德巍巍’的贺表,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这般行径,这般‘正道’,与那随风倒伏、毫无气节的墙头野草何异?”
他最后看向朱雄英,目光深邃:“雄英,你看你皇爷爷朱元璋,他在乎过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献上的、想要表达他乃‘天命所归’的贺表吗?
他在乎的,是实实在在打下来的江山,是让这天下百姓能吃饱穿暖,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
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的天命!那些粉饰太平、锦上添花的‘正道’,在他眼中,不过是可用可弃的工具罢了!”
“当啷啷——”
师妃暄手中的玉箫再也拿捏不住,脱手坠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踉跄着连退两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逸长生的话和朱雄英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将她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堡垒刺得千疮百孔,让她看到了那华丽锦袍之下隐藏的虱子与污垢。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正道”,此刻在对方无情的剖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道心震颤,几乎崩裂。
绾绾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赤红色的眼眸中,先是充满了惊愕,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逸长生的话语,尤其是那“民为贵”和“民心即天命”的论断,仿佛一道强光,劈开了她心中因“魔门妖女”身份而长期笼罩的阴霾与愤懑。
长久以来,她以离经叛道对抗世人的偏见,以肆意妄为掩饰内心的不安,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一种被认可的价值?
此刻,她只觉得周身气机豁然开朗,那因激愤而翻涌、又因逸长生清风而平复的内力。
此刻却如同冲破了某种无形的瓶颈,周身气韵流转,隐隐变得更加凝练、圆融,一股突破后的清灵之意弥漫开来。
“哈哈哈!”绾绾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带着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她猛地转身,赤红的瞳孔闪烁着狡黠与兴奋的光芒。
看向失魂落魄的师妃暄,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师尼姑!听见没?你们慈航静斋整天把‘天道’挂在嘴边,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结果呢?
连最基本的‘人道’都不懂!连一个孩子都看得比你们清楚!与其在这里端着仙子的架子自欺欺人,不如跟本圣女回葵阴派!妹妹我教你什么叫快意恩仇,什么叫随心所欲不逾矩!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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