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我奉秦王殿下之命,整理潼关大捷后的军情急报。”
她腕间的三十六枚铜符随着她的话语轻轻嗡鸣起来,淡金色的星芒流转,竟在李秀宁面前交织出一片清晰的幻象光影。
那是风雪漫天的北地。一支数百人的轻骑兵如同锋锐的匕首,悍然切入了一支规模庞大、辎重繁多的突厥运粮队伍侧翼。
当先一骑,白马银枪,正是柴绍。
他脸上再无半分长安贵公子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战场特有的杀伐果决与风霜侵蚀的坚毅。
风雪模糊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手中的银枪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银龙,精准地挑飞一名突厥百夫长,枪势不减,直刺粮车。
鲜血在他银亮的甲胄上飞溅、凝固。
他身边的亲兵不断倒下,但他冲锋的势头丝毫不减,目标明确——切断那维系突厥大军的生命线。
幻象中,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手一枪将偷袭者钉死在雪地上。
那浴血奋战、一往无前的身影,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力量,与他平日在长安的温雅形象判若两人。
“至少…”沈落雁的声音带着一种肯定的力量?
“他不是一个只会躲在父辈荫蔽下、吟风弄月、坐享富贵的公子哥。他的血,是热的。他的刀,是为大唐、为这片土地而挥的。”
李秀宁怔怔地看着眼前星芒幻象中那个陌生的、浴血奋战的柴绍。
那飞溅的鲜血,那冰冷的杀气,那不顾生死的勇悍……
都与她印象中那个举止有度、谈吐风雅的柴驸马相去甚远。
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陌生,甚至有一丝…悸动?
她从未想过,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在远离长安的战场上,是这般模样。
“那又如何?!”
李秀宁猛地从幻象中惊醒,像是被那血腥的画面刺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猛地抽回被沈落雁按住的手。
力道之大,甚至将发髻上那支象征公主身份的赤金点翠步摇都甩落在地。
“叮”的一声脆响,步摇滚入泥水之中,金玉蒙尘。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受伤的雌豹,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今日他能为我大唐、为我父皇流血。
明日他就能为了柴家的利益、为了他父亲柴慎的野心、为了他关陇柴氏的门楣荣光,毫不犹豫地将刀锋对准任何人。
包括他的妻子!包括这长安城!包括我李唐皇室!这种世家的忠诚,从来都带着价码!
绳结就是绳结,无论它看起来是用金线还是血丝编织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束缚!就是交易!就是让凤凰低头!”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仿佛看透了冰冷的现实。
她不是不承认柴绍的勇武,她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交易的一部分,成为维系那脆弱平衡的牺牲品!
“公主的心事,在这儿。”
逸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洞穿人心。
他指尖那点深邃的青芒并未熄灭,此刻轻轻抬起,隔着数步之遥,虚虚点向李秀宁剧烈起伏的心口。
一缕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青色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间跨越空间,没入李秀宁的心口。
“啊!”李秀宁浑身剧震!并非疼痛,而是一种灵魂被窥探的冰冷和眩晕感。
刹那间,一幅被深埋在她记忆最底层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恐怖幻象,被那缕青光强行映照出来,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也仿佛投射在醉天仙这布满废墟的空气中。
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那不是长安的宫阙,而是一座陌生的城楼。
年幼的她,大概只有五六岁,被乳母死死抱在怀里,站在城楼一角,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城楼下,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穿着杂乱甲胄的叛军,喊杀声震耳欲聋。
城楼上,守军死伤惨重,防线摇摇欲坠。
她的母亲,窦皇后(李渊之妻),那时还年轻,穿着一身染血的宫装,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决绝得令人心碎。
母亲的目光扫过城楼,最后落在了她身边——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姐姐身上。
在年幼的李秀宁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她的母亲,那位平日里温婉慈爱的母亲,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她身边的姐姐推下了高高的城墙。
姐姐凄厉的、短暂的尖叫划破夜空,随即被城下的喊杀声淹没。
母亲转身,死死抱住吓傻了的李秀宁,声音嘶哑而绝望地对残存的护卫吼着。
“快!带宁儿走!用她的命换来的时间!快走!”……
紧接着是混乱的奔逃、刀光剑影、乳母的惨叫声、自己被强行塞进马车底板的黑暗与窒息……
“呃…!”
沈落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残酷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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