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城也点头道:“沈姑娘不必过谦。卜算之道,心诚则灵,时机火候亦是关键。
你能在众人心焦气躁之时,稳住心神,起卦解卦,已是难能可贵。
那‘无咎’之爻,犹如定心之石,可安墨家众人之心,静待道尊归来了。”他对沈落雁的应对显然也很认可。
三人正围绕星象与卜算之道略作交流,沈落雁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门外街角。
凉茶摊简陋的草棚下,那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巨大石棺,在秋日逐渐升高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与凄凉。寒气与阳光交织,在棺木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扭曲视线的雾霭。
步惊云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背脊挺直如枪,紧紧贴着冰冷的棺壁。
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半边红肿的脸颊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尚未完全消退,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狼狈。
但更深的,是一种凝固的、仿佛与棺木同化的死寂。
他周身的寒气非但没有因阳光而减弱,反而似乎更加内敛、更加刺骨,将周围数尺的空间都化作了生人勿近的寒冰领域。
他就如同一块人形的墓碑,一座活着的冰雕,固执地守护着棺中那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
那份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感到压抑和沉重。
聂风坐在离他几步远的条凳上,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无奈。
他几次欲言又止,目光在步惊云冰冷的侧脸和那口寒气森森的石棺之间游移。
他试图递过去一个刚在街边买的、还冒着热气的胡饼,但步惊云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聂风最终只能将胡饼放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运功调息,为师兄,也为自己护法。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师兄的心,已被那棺木彻底冰封。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远远看到凉棚下的棺材和那两个气质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青年,无不面露惊惧,纷纷绕道而行,低声议论着,指指点点。
市集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凉棚下自成一片死寂的世界。
沈落雁收回目光,心中那声叹息又重了几分。
她转向袁氏叔侄,轻声道:“此情此景,当真令人扼腕。步惊云此人,心志坚逾金石,却也偏执如魔。情之一字,竟能令人至此境地。”
袁天罡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门外,眼神淡漠,如同看待红尘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痴儿!困于皮囊,溺于妄念。那棺中女子,早已魂归天地,徒留一具冰冷躯壳。
他将满腔悲愤与悔恨,尽数寄托于这死物之上,不过是画地为牢,自囚心狱。
他所执着的,早已非那女子本身,而是他心中无法放下的执念与罪愆。”
他语气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道尊不见他,正是看透其心魔未除,强施援手,非但不能解其困厄,反可能引其入更深的歧途。
由他守着吧。待其心火焚尽这自筑的冰壳,或许方有一线生机,悟得‘情’字真谛,不在占有,而在……放下。”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沈落雁默然。袁天罡的话虽冷酷,却直指核心。步惊云的状态,确实已非寻常悲伤,而是陷入了自我毁灭般的执念深渊。外力难及,唯有自渡。
袁守城也微微摇头,不再关注门外,对袁天罡道。
“叔父,星图虽已微调,但方才那墨家众人离去时,其中一人身上似有暗伤,其气机隐带‘离火’之灼,又杂‘坎水’之阴寒,颇为怪异。
虽与星图无直接关联,但此等驳杂之气,恐非吉兆。是否……”
袁天罡摆了摆手:“个人因果,自有其数。星图映射天地大势,非为个人吉凶祸福而设。
我等职责,在于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护持此图运转契合天道即可。
至于尘世中人,各有缘法,强求不得,亦无需过分挂怀。”
他再次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星图那浩瀚深邃的轨迹之中。
沈落雁也收敛心思,不再多言。她走到书架旁,取下一卷关于河洛地理的羊皮卷轴,准备静心研读,以等待可能的下一位访客,或是……逸长生的归期。
红尘卦堂内,星图流转,微光闪烁,暂时归于一种蕴含着无尽玄机的静谧。
唯有门外街角,那口寒棺与那固执的守棺人,如同一个不和谐的休止符,凝固在长安西市渐渐鼎沸的市声之中。
长安城,在秋日的暖阳下,继续着它繁华而忙碌的日常。红尘万丈,悲欢离合,皆在其中浮沉。
而千里之外,通往大秦桑海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载着搅动风云的三人,正向着未知的漩涡中心,稳步前行。
车窗外,景色已悄然变换。
莽莽苍苍的秦岭余脉,在视野尽头勾勒出雄浑的黛青色轮廓。
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在灰白的天幕下绵延起伏,沉默地宣示着地域的变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为干燥、粗粝粝的气息。
夹杂着北方特有的、带着尘土和某种隐约金石味道的风,刮过官道两旁稀疏的、叶片坚韧而枯黄的荒草。
发出持续不断的、细碎而坚韧的摩擦声,仿佛无数看不见的魂灵在低语着这片土地古老而严酷的过往。
官道旁,一方饱经风霜的石碑半埋于土中,碑身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与风雨侵蚀的斑驳。
上面以古朴刚硬、笔划如刀凿斧刻的秦篆深刻着两个大字——“秦境”。
大秦的边境线就在眼前铺陈开去,目光所及,荒原辽阔,山峦叠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与烽烟沉淀后的冷硬气息。
它不像寻常国界那般清晰明确,更像是一道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分界线。
远远望去,一道被浓墨反复浸染、岁月沉淀后显得陈旧而威严的帛书卷轴,缓缓展开。
在逸长生眼里,带着历史的沉重与法度的森严。
灰褐色的山峦起伏不定,裸露出大片大片刀削斧劈般的岩壁,寸草不生,只有最顽强的地衣苔藓在石缝间点缀出些许暗绿。
这些沉默的山峦,如同无数忠诚而冷酷的巨人,拱卫着脚下这片以“法”为坚硬骨骼、以“兵”为沸腾魂魄的土地。
一种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气,凝结在空气中,压得寻常人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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