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恰在此时,帐外亲兵队长高昂而带着一丝激动情绪的禀报声响起。
“启禀殿下!辕门外有东厂百户陈三,护送一陌生少年求见!那陈百户言道,乃是奉逸道长之命,特将此少年安然送至殿下行辕!”
朱雄英愕然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一旁好整以暇、仿佛事不关己的逸长生。
逸长生唇角微扬,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也不多作解释,宽大的袖袍只是随意地一甩。
一卷厚厚的、用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账簿册子,便“啪”地一声轻响,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朱雄英面前的书案之上,卷起了几缕淡淡的墨香与尘埃。
“你的‘疏’,”逸长生淡淡道,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与了然,“治理之道,堵疏结合,如今,负责‘疏’的通衢大道,来了。”
帐帘再次被掀开。
一名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宽大的粗布衣裤,脚上踩着一双半旧草鞋的少年,低垂着头,略显局促不安。
他努力地挺直着自己那尚显单薄的背脊,一步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比他的小臂略长、木质乌黑油亮、显然经常使用抚摸的木制算盘,仿佛那不是一件工具,而是他安身立命、值得信赖的依仗与伙伴。
面对满帐肃杀的精锐甲胄、闪烁着寒光的各式兵戈,以及帐中几位明显位高权重、气度不凡者投来的审视、探究的目光,少年夏元吉努力抑制着身体的微微颤抖。
深吸一口气,将背脊挺得更直,如同一株在风中努力扎根的小树。
“草民夏元吉,江西德兴县人氏,年十二。”
他抬起头,清亮而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嗓音,在安静得只有海风呼啸的军帐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飞快地、不着痕迹地掠过朱雄英腰间那枚雕刻精美、象征着无上身份与权力的蟠龙玉佩,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显然认出了其代表的含义。
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寻常百姓面对天潢贵胄时应有的畏惧与卑怯之色,反而带上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坦然与坚定。
“奉逸道长之命,前来觐见殿下,并献上为学生所思之东南财计三策,以供殿下参详决策,若能对东南大局有所裨益,学生不胜荣幸!”
不待朱雄英开口询问具体细节,夏元吉已上前一步,怀中那乌木算盘随着他的动作,珠子相互轻轻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微响。
他伸出略显纤细、却异常稳定、指节分明的手指,直接指向悬挂于军帐中央那幅巨大的东南海防舆图,条理清晰,语速平稳,开始陈述他的方略。
“其一,釜底抽薪,以商制寇!学生以为,倭寇屡屡犯我海疆,劫掠商船、港口,其根本目的,并非单纯为了屠戮取乐,实为求财!
彼等所求者,无非是我大明的金银绸缎、精美瓷器、生铁药材、粮食布匹等等,这些货物运往海外,皆可获利巨万!
故,单纯防守,被动挨打,并非上策。堵,不如因势利导,巧妙疏导。
学生斗胆建议,请殿下奏请朝廷,特设一种名为‘海贸引’的官方许可。
允许沿海那些有实力、有信誉的商贾,在向东南沿海各卫所报备,并缴纳一笔武器保管保证金后,可以有限度地装备一些自卫武器,如弓箭、标枪、小型火铳等。
然后必须结成十艘以上的船队,持‘海贸引’方可出海贸易。
但船队返航上岸后,所有武器必须立即交予指定卫所统一保管,待下次出海前领回,同时退还保证金。
最关键之处在于,朝廷需明令公告,凡持引之合法商船,在朝廷指定的海贸航线范围内,若遭倭寇劫掠,附近巡防的大明水师舰船,必须无条件全力救援!
所有在此过程中,被水师击沉或缴获的倭寇船只、货物,经官府查验登记后,参与救援的商贾船队,可以分得其中价值的一成,作为奖励与补偿!
如此,便是以海外贸易之巨利为香饵,诱使民间商贾自发地、主动地武装起来,结成队伍,对抗倭寇。
彼等为了保护自家的身家财产、为了那两成的缴获分红,必奋勇争先,与倭寇周旋。
此举,亦可大大分担水师日常巡逻、护航之压力。
学生根据现有商船数量与贸易额粗略估算,若此策推行得当,激励充足,至少可减轻水师日常巡防三成之压力!使水师能更专注于机动作战,打击倭寇主力。”
“嗯?!”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神游天外的宁道奇,闻听此策,抚着雪白长须的手猛地一顿,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霍然睁开,精光一闪而过。
首次以一种郑重其事、刮目相看的目光,仔细打量起这个貌不惊人、衣着朴素的少年来。
此策不仅务实,极具可操作性,更是将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质与海防大局的需求洞察得淋漓尽致,直指倭寇猖獗的根本动力,可谓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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