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终于断了。
最后一缕光缩成针尖大小,颤了两下,熄了。屋子里黑得像是被人用锅盖扣住,连呼吸都撞墙。
陈九渊背靠着墙根,屁股底下是潮湿的泥地,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他没动,也不敢动。刚才那双眼睛——真不是幻觉。灰白,无瞳,从棺材缝里直勾勾盯着他,像两块泡烂的石头。
他眨了三次眼。
还在。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总算清醒一瞬。喉咙发干,还是把小时候听父亲念叨的口诀往外挤:“太上敕令……归途引魂……”
话没说完,棺材里“咯”地一声。
像是骨头错位,又像有人在喉咙里笑。
接着,一个声音,干得像枯柴刮锅底,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
“陈……九……渊。”
他头皮炸了。
不是梦,不是风声,不是自己神经错乱。这玩意儿知道他名字。不是喊“喂”“谁”,而是清清楚楚,三个字,一个顿。
他手里的桃木棍差点滑出去,指节绷得发白,指甲抠进木纹里。他想往后蹭,可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挪不动分毫。
“你……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没人答。
棺材缝里的那双眼睛缓缓闭上,又睁开。这次,一只枯手慢慢从缝隙里伸出来,五指蜷曲,指甲乌黑,皮肉贴着骨头,像被风干了十年的腊货。
那只手穿过半寸宽的棺缝,居然没卡住,反而灵活得不像尸体。
掌心摊开。
上面躺着一枚铃铛。
青铜色,巴掌大,表面刻满扭曲的纹路,一圈一圈往中心绕,看着像虫子钻进铜皮留下的痕迹。最怪的是,它不反光,却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仿佛那东西自己在“吸”视线。
陈九渊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要我拿它?”
那手没动,也没收回去。
他就这么盯着,盯了足足十息。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耳膜嗡嗡响。
终于,他往前蹭了半步,膝盖磨着地面发出沙沙声。桃木棍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慢慢伸出去,指尖离铃铛还有三寸时,突然停住。
“你要是诈尸,我现在就走。”他说,“我不惹事,你也别找我。我爹的事……我不想再碰这些了。”
那手依旧摊着。
没动,也没威胁。
反倒有种……等了很久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一把抓向铃铛。
指尖刚触到铜身——
一股寒意“唰”地冲上来,像有人拿冰锥从手指缝里捅进了胳膊肘。他整条右臂瞬间发麻,肌肉僵住,五指不受控制地合拢,死死攥住了铃铛。
“操!”他甩手想扔,可手根本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东西焊死了。
就在这时候,头顶“啪”地一响。
原来是油灯被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掀翻,灯油泼洒,火星溅上棺材边角,一点幽蓝的火苗“腾”地燃起。
火势不大,却诡异得很——不冒黑烟,也不烧木头,反倒顺着那具尸体的衣角往上爬,像藤蔓缠树。火焰是蓝的,安静地舔着尸身,没有噼啪声,也没有焦臭味,反而飘出一股味道,前调是铁锈,后调竟有点像檀香。
陈九渊瞪大眼,想退,腿软。
那具尸体在火里动了。
不是抽搐,也不是挣扎,而是……嘴角一点点往上扯,露出一个笑。
一个死人不该有的、近乎解脱的笑。
火越烧越旺,蓝焰包裹全身,可那张脸始终清晰可见。灰白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纹中渗出暗红的线,像是血在皮下流动,却又凝固不动。
然后,那嘴又动了。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钻进他耳朵里:
“归队了。”
话音落,火势骤收。
像被什么一口吞掉,蓝焰瞬间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堆在棺材里,连骨头都没剩下。堂屋重归死寂,只有他手里那枚铃铛,冷得像是刚从坟坑里挖出来。
他低头看铃。
铜身上的纹路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些,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青光,转瞬即逝。他试着松手,发现手指终于能动了,可掌心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手心竟渗出血丝,不多,但确实在往外冒。
他没割伤,也没擦破。
血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的。
他甩了甩手,血不流了,可铃铛还在手里,怎么都不肯丢开,仿佛长在他掌心似的。
“归队了?”他喃喃,“谁他妈跟你一队?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没人回答。
堂屋七具棺材,其余六具安安静静,封条完好,连一丝响动都没有。刚才那一幕,就像只针对他一个人演了一场戏。
他慢慢站起身,腿还在抖,但脑子开始转。
这铃铛不对劲。不是普通法器。赶尸门传了七代,他爹用的引魂幡、镇尸符、桃木钉,哪一样都没这玩意儿邪性。而且那尸体……百年客尸?雇主说是百年前暂存的无名尸,可它怎么会认识他?还把这东西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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