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摩擦声只响了一瞬,便没了动静。
陈九渊没抬头,手已经按在铃铛上。阿箐靠墙坐着,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小七蹲在门边,手里捏着一团灰粉,眼睛盯着屋檐缺口。
“不是猫。”小七低声道,“猫不会踩瓦缝中间。”
陈九渊点头,把裹着铃铛的布条重新系紧。刚才那声音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步子,但鞋底还是蹭到了青苔。他记得这感觉——三年前父亲赶尸那晚,山道上的脚步也是这样,不快,却稳得吓人。
“走后窗。”他说,“再等半刻,天就全黑了。”
三人从破庙后翻出,贴着山脚绕行。县衙在城西高地,夜里灯火比寻常多出两倍,巡逻兵丁来回走动,腰间铁片相撞,叮当响。更怪的是房顶檐角挂着铜铃,细线连着廊柱,风吹一下都可能惊动。
“这不是防贼。”小七眯眼看了会儿,“是防‘东西’进来。”
阿箐没说话,左手搭在右肩胎记上,指尖微微发抖。那块皮肉又热了几分,像有火苗在底下舔。
陈九渊咬破舌尖,将一滴血弹向地面。灰雾中浮起几缕阴线,全都朝着地底延伸,尽头扎进县衙地基深处。他皱眉:“下面有东西在吸魂气。”
小七掏出一只指甲盖大的甲虫,放在掌心吹了口气。虫子抖了抖翅,顺着墙根爬去,钻进一道砖缝。片刻后,它原路返回,在小七手心画了个圈。
“通风口通地下三层。”小七说,“但里面有蛊虫同类的气味——被人下过引路香。”
陈九渊看向阿箐。她点头,用炭笔在地上划了三道横线,又画了个倒悬的人形。
“尸体……被吊着。”他译出来,“不止一具。”
他们绕到县衙后墙,找到一处塌陷的排水渠。小七撒了把驱蛾粉,腥臭味立刻淡了些。通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越往里走,空气越冷,鼻腔像是塞了冰渣。
爬出洞口时,脚下已是石阶。前方铁门紧闭,门缝里渗出黑雾,触到皮肤立刻起一层鸡皮疙瘩。
“别碰。”陈九渊拦住小七伸出去的手,“这雾吃阳气。”
他摇铃,铃声刚出口就被吞了进去,只剩一点嗡鸣在耳膜上震。阿箐突然往前一步,整个人撞在门上。她肩头胎记猛地发烫,衣料烧焦一块,露出底下青黑纹路——那图案正随着呼吸起伏,和门内某物同频跳动。
“你听到了?”陈九渊抓住她胳膊。
她嘴唇动了动,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归队。”
话音落,胎记裂开一丝血线,血珠滚下来,正好滴在门缝边缘。
铁门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是间巨大地窖,四壁挂满铁链。数十具尸体悬在半空,双手反剪,脚尖离地三寸,全都穿着百姓粗衣,脸上蒙着白布。最瘆人的是每具额头中央都插着一根银针,针尾刻着细密符文,泛着暗红光。
陈九渊走近一具,掀开白布。死者眼眶凹陷,嘴唇发紫,但皮肤还有弹性,不像是死了几天的样子。
“活傀。”他低声说,“还没死透。”
小七凑过去看银针:“这不是普通控尸术。针上有蛊卵,靠吸魂气孵化,一旦破壳,就能替施术者操控五感。”
阿箐站在门口没动,胎记还在渗血。她抬起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符号——和账册末页那座山门轮廓相似,只是多了两道横杠,像锁。
地面忽然震动了一下。
所有尸体同时睁眼。
眼白全黑,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缓缓上扯,露出笑。没有声音,可空气里传来一阵低频震动,像是几十个人在同一时间咽下了尖叫。
陈九渊立刻把铃铛按在阿箐后背。灰白阴线从铃身蔓延而出,顺着她脊椎爬上去,缠住胎记边缘,硬生生把那股共鸣压了下去。
“这些针……”阿箐喘着气,“跟我身上的印,是一套钥匙。”
“什么意思?”
“我不是唯一一个断脉命格。”她摇头,“他们是备份。只要我倒下,随便拔一根针,就能让其中一人继承印记,继续‘归队’。”
小七脸色变了:“所以每月初七送银,不是贿赂,是供养。养这批半死不活的‘容器’,等真正铃主出现时——换壳。”
陈九渊脑中电光一闪。
他想起义庄那具官尸吐出的黄纸,上面半张人脸被刀劈开。现在懂了——那不是标记,是流程图。左边是旧壳,右边是新壳,中间一刀,就是“转移”。
“赵德昌根本不是主谋。”他冷笑,“他只是负责签字走账的小吏。真正的操盘手在幕后,等着把我抓来,把铃铛里的记忆、能力、命格,全转移到某个早就准备好的‘新身体’里。”
阿箐突然抬手,指向最里侧一具尸体。
那人穿着县令公子的锦袍,但脸被一层蜡状物覆盖,额心银针最粗,针尾还连着一条细线,通向墙角一台铜鼎。鼎内燃着幽蓝火焰,火苗不跳,却不断吞吐黑烟。
“他在活着。”阿箐说,“只是脑子已经被抽空了,现在靠外面的人远程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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