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跪在泥地上,手指紧紧攥着那株还阳草。草叶温温的,贴在掌心像一块暖过的小石头,微微发烫。他喘得厉害,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肺里塞满了碎玻璃,每吸一口气都火辣辣地刺着。可这疼是活着的疼,不是尸毒钻进骨头那种冷到骨髓的寒。
他慢慢抬起手,袖子滑下去半截。原本蔓延到小臂的青黑纹路已经退到了手腕,像被谁硬生生拉回去的墨线。指尖还有点麻,但能动了,能握拳,也能摸到腰带上挂着的铃铛——还在。
阿箐靠在断裂的老树根旁,左手垂着不动,右手颤抖着蘸了点血,在锁骨处画了个圈。她胎记原本深紫色,现在颜色淡了些,像旧布洗多了次的样子。她抬头看向陈九渊,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可眼神很明白:这草有用,不只是你一个人有效。
小七趴在地上,脸朝天,嘴角还在渗黑血,但他没晕。咧嘴笑了笑:“哥……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陈九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捡回一半,剩下那一半,还得自己挣。”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摔下去。试了两次,才勉强站稳。脚踩在烂叶子和碎石上,有点虚浮,但能走。他小心地把还阳草包进油纸,塞进怀里,又摸了摸铃铛——铜身凉了,不烫也不震了。
林子里安静得出奇。树倒了,瘴气还没散,可那些缠人的阴线不见了。刚才盘旋在草上的漩涡彻底沉进了土里,一丝动静都没有。
“不能在这儿待着。”陈九渊低声说,“树倒了,阵法破了,保不准有人顺着痕迹找来。”
阿箐点头,从背后抽出画板,咬破手指,在黄纸上快速画了几笔。线条歪歪扭扭的,但能看出是山势走向。她指了指东边一条被藤蔓遮住的小路,又画了个破庙的轮廓,旁边写了个“避”字。
小七咳了两声:“那边……真有庙?”
阿箐点头。
“你还记得路?”陈九渊问。
她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地面。意思是:我看得见。
陈九渊没再问。他知道她说的是阴线。只要还能看见归途,就不会迷路。
三人开始往前挪。小七走得最慢,拄着一根枯枝当拐杖,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阿箐扶着他,脚步也有些吃力。陈九渊走在最后,一手按着腰间的铃铛,一边用阴眼扫视四周。在他灰白的视野里,零星漂着几缕残余的阴线,都是死路,没人走过的样子。
刚走不到百步,小七突然停下。
“怎么了?”陈九渊压低声音。
小七抬手指向西南方向。那边天边红了一片,火光照在低云上,像谁泼翻了一盆血。
“那是苗寨的祭火台。”小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平时只点三盏灯,现在……整片天都烧起来了。”
陈九渊闭上眼,全力开启阴眼。灰白的世界里,数条粗壮的阴线正从远处飞快延伸过来,像蛇一样钻进密林深处,分成几路,朝着他们包围而来。
“不是巡逻。”他说,“是搜捕。”
阿箐立刻收起画板,把炭笔塞回袖子里。小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抖出一把灰粉撒在三人留下的脚印上。粉末落地就化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走藤道。”陈九渊指向左边一棵被老藤缠住的古树,“贴着树根爬,别踩松土。”
三人换了路线。藤蔓湿滑,底下全是腐叶,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陈九渊在前头开路,用铃铛轻轻敲断挡路的细藤,发出的声音极轻,几乎听不到。阿箐扶着小七跟在后面,动作放得极慢,生怕惊动什么。
火光越来越亮,号角声也传了过来。低沉、短促,一声接一声,像是某种信号。
小七喘着气:“这是黑幡教的召令……他们在调人。”
“知道我们拿了草?”陈九渊问。
“不然呢?”小七苦笑,“树倒了,阵破了,草也没了——他们瞎了才看不出来。”
陈九渊没说话。他想起临死前老东西说过的话:“去苗寨禁地……那里有口井。”
现在看来,那不只是指引,更像是个陷阱。他们等的不是守井人,而是铃主。
又爬了半炷香的时间,前方树林渐渐稀疏。一棵歪脖子老槐横在路上,树后露出半截塌了的屋檐,檐角挂着块破匾,依稀能辨出一个“义”字。
破庙到了。
三人从藤蔓下钻出来,贴着墙根蹲下。庙门早就没了,只剩个黑洞洞的框。院子里长满荒草,中间有个石台,上面翻倒着一个香炉。
阿箐指了指庙后侧的一间耳房,屋顶塌了一半,但四面墙还算完整。她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能藏。
陈九渊点头,先进去探了探。屋里没有尸体,没有符咒,看起来没人动过。地上铺着一层干草,角落有个破陶罐,里面还剩了些雨水。
他招手示意,阿箐扶着小七进来。小七一屁股坐下,背靠着墙,整个人像被抽了筋,脸色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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