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判官靠在断裂的树干上,嘴角不断涌出黑色的血,顺着下巴滑进衣领。他没有擦,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朝天,那道像铃铛形状的旧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灰色。
陈九渊还站着。
不是因为他还能站稳,而是他已经倒不下去了。他的右臂从指尖到肩膀全都发黑,左肩被铁爪撕开了一道深口子,鲜血正一滴滴落在手中的铜铃上。他没去捂伤口,反而把铃举得更高了些。
“你嘴上说着要关门……”白面判官声音沙哑,却笑了,“可每一次你摇铃,尸毒就往脑子里钻一分。等它填满你的头颅,你还分得清,自己是在守门,还是在帮人开门吗?”
七具僵尸缓缓抬手,黑色的幡旗齐齐晃动,阴风夹着焦臭味扑面而来。
陈九渊没回答。他左手撑地,膝盖不停打颤,硬是咬牙没跪下。嘴里含着一口温热的血沫,那是从肺里呛出来的,带着腥甜和腐烂的气息。他不敢咽,怕一松劲儿,下一波恶心反胃就会让他彻底崩溃。
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下。
一停,命就没了。
他猛地张嘴,将那口血喷在铜铃上。
不是祭祀,也不是念咒,纯粹是拿自己的命当柴火,强行催动铃声。铃身轻轻一震,发出半声闷响,像是快生锈的铁片被人拍了一下。一道微弱的金光闪现,可还没撑过两秒,就被东南角那面残破的黑幡吸走,连影子都没留下。
“没用的。”白面判官慢慢站直身子,“你这铃早就该碎了。逆命血祭伤的是根本,你以为刚才那一击是你赢了?那是它替你挡了一刀——现在,轮到你还债了。”
话音刚落,七具傀尸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脚落地没有声音,但地面却裂开七道缝隙,正好围成一个圆圈。黑色的阴线从地下钻出,缠上陈九渊的脚踝,像藤蔓一样迅速往上爬。
他想动,腿却不听使唤。
他那只灰白的右眼终于看清了——每一具傀尸的额头上都钉着一根银针,针尾连着极细的阴线,一直通向白面判官手中那半块破碎的铜镜。那镜子虽然残缺,竟还在吸收铃声,并转化成阵法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傀尸阵。
这是以活人魂魄为燃料的“七煞炼尸阵”。七个赶尸人被炼成阵眼,魂不得散,尸不能僵,永生永世沦为奴仆。
难怪铃声压不住。
他狠狠咬破舌尖,这次没急着喷血,而是让血在嘴里慢慢积攒,死死盯着那根最粗的阴线——连接着正北方那具傀尸的那一根。
记忆突然闪回古墓石碑后的画面:一个穿着陈家符袍的男人被铁链锁住,嘴里塞着布条,眼睛睁着,却没有神采。他胸前挂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陈氏行尸门”。
那是失踪多年的六代师叔。
也是这个阵法的第一个祭品。
陈九渊忽然咧了咧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你说我快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那你猜猜,我爹当年看着你们把这些畜生一个个钉进地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他猛然抬头,冲着白面判官怒吼:“你不是想重开阴门吗?那你告诉我——这些被你炼成傀儡的赶尸人,他们的魂,回家了吗?!”
吼完,他抬手,将舌尖的血猛地弹向空中。
血珠还未落下,已在半空凝成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痕——断线诀。
不是完整的法诀,是他根据《赶尸秘录》里残缺的内容拼凑出来的野路子。能不能斩断阴线他不知道,但他必须试。
血符落下,砸在那根主阴线上。
“嗤”的一声,像是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锅。
阴线猛地一抖,北面那具傀尸突然僵住,手臂抽搐,黑幡也晃了一瞬。
有效!
陈九渊心里一热,正想再补一口血,胸口却猛地一紧,尸毒顺着脊椎往上冲,眼前瞬间发黑。
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呵……”白面判官冷笑,“就这点本事?我还以为你能真把它斩断。”
他手掌一收,那根阴线重新接上,傀尸恢复如初。其余六面黑幡同时扬起,阴网成型,地面上浮现出血色纹路——正是“万尸渡江”的前置阵图。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阵眼吗?”白面判官一步步走近,“因为你体内有它的气息——无面尸王的印记。每用一次铃,你就离它更近一步。等你彻底变成它的容器,这阵就能借你之身,引百里内所有客尸起身渡江。”
陈九渊喘着粗气,左手用力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不想听这些。
可那些话像针一样,一根根扎进脑子——父亲自愿赴死、自己是轮回钥匙、尸毒终将吞噬意识……
万一真是这样呢?
万一他拼死守护的门,最后却是他自己亲手推开的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尸毒猛地窜高,脖颈下的皮肤开始发青。
不行!
不能乱想!
他闭上眼,拼命默念《赶尸秘录》里的守魂诀,一句句在心里反复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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