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不停地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竹筏上,像坏了的水袋漏个不停。陈九渊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抠进木板缝里,指甲都翻了,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脑袋里乱撞,眼前发黑,但他知道不能闭眼——只要一闭,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脚边滚着那只铃铛,裂口朝上,黑色的液体正顺着边缘往外流,味道难闻得像是死老鼠塞在墙角捂了一个多月。
他伸手去抓,手抖得厉害,像风里的树叶。
指尖刚碰到铃身,整条胳膊猛地一抽,仿佛有人从骨头缝里狠狠拽了一把。尸毒又往上爬了一截,从小臂蔓延到肩膀,皮肤下浮出一条青黑色的线,像蚯蚓一样钻进肉里。
“操……”他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咬牙把铃铛往怀里搂,紧紧贴在胸口。
就在这时,阿箐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啪!”
是画笔断了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
只见阿箐已经退到了竹筏边缘,半个身子悬在江面上,手里只剩半截笔杆,符纸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她肩上划开一道血口,衣服裂开,皮肉外翻。对面,一个戴着哀面的执事高举铁爪,正要再次扑上来。
另一边,小七跪在地上,怀里的蛊罐碎了,碎片扎进手掌,鲜血混着绿色黏液不断涌出。几只本命蛊在地上抽搐着,尾巴卷了几下,就不动了。
“陈九渊!”阿箐冲着他大吼,声音都劈了,“你再不起来,咱们三个今晚就要喂江鱼了!”
这句话像根钉子,狠狠扎进他脑子里。
他不是没怕过。
小时候看见父亲的尸体被拖进山洞,他怕;烧符那晚梦见祖宗们站在门口冷冷盯着他,他怕;刚才在幻境里亲手把铃铛刺进“父亲”的头,他也怕。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人没有跑。
明明可以逃命,却还留在这里为他挡刀。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铃,裂缝中的血膜轻轻转动了一下,好像在等他做决定。
“你还想哭?”他咧嘴一笑,牙龈全是血,“老子还没死,你倒先怂了?”
话音落下,他狠狠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铃身的裂缝上。
血一沾铜,铃铛猛地一震,震得他虎口发麻。这不是反噬,而是回应——像是压抑了三百年的怨气,终于等到了主人下令。
“我还没输!”他嘶吼出声,声音撕破夜风,“她们还在等我!”
铃声炸响!
不是一声,而是连续三声,短促、尖锐,像丧钟敲在耳膜上。金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不是温柔地亮起,而是猛然爆发,像烧红的铁棍捅进冰窟,咔嚓一声撕开浓重的血雾。
血旗剧烈晃动。
那一瞬间,旗面上无数张人脸同时扭曲,嘴巴大张,似乎在尖叫,却没有声音。金光直冲旗心黑洞,硬生生劈开一道口子,虽然只有半丈宽,但够了。
阿箐反应最快,翻滚躲开铁爪,顺手抓起一张残符拍在肩头,止住了流血。她没停,爬起来就把剩下的符全都甩出去,贴在竹筏四周,勉强撑起一层微弱的光罩。
小七更狠,抄起一块蛊罐碎片,割开手腕,鲜血喷出的瞬间,把最后三只还能动的蛊虫按进血里。绿光一闪,那些虫子疯狂扭动,竟在空中织成一张网,拦住了两条追来的阴链。
“谢了。”小七咳了口血,笑了一声,“下次别再玩这种拼命催铃的招数,我这蛊可没第二窝了。”
陈九渊没说话。
他的右臂已经黑到肩膀,冷得不像自己的。铃铛在他手里烫得吓人,裂纹比之前多了两道,金光也开始忽明忽暗,像快熄灭的油灯。
白面判官仍站在旗顶。
招魂幡未收,血旗也未散。只是那旗帜收缩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被卡住的绳索。
他低头看着陈九渊,眼神依旧冰冷,嘴角那抹笑意却消失了。
“有意思。”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井水,“我以为你会先疯,再死。没想到还能撑住,甚至救下他们。”
陈九渊单膝跪地,铃铛拄在身前,支撑着他没倒下。
灰白的瞳孔重新聚焦,视野中,江面上密布着阴线,全都连接着血旗的核心。但刚才那一击,斩断了七根主脉,剩下的线条歪歪扭扭,阵法已开始动摇。
他还看得见。
这就够了。
“你不是要我认命?”他喘着气,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像在吞玻璃渣,“说我爹死了,我就该乖乖接班?说我前世杀亲,这辈子活该被炼成尸王?”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手指在铃上一划,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可你忘了问一句——老子愿不愿意。”
铃声再起。
这一次,不是靠血祭,也不是强行催动,而是他用自己的阳气,顶着尸毒一点点灌进去。铃声低沉,一圈圈荡开,如同石子落入湖心,波纹所至,三根残余的阴线接连崩断。
血旗剧烈摇晃,边缘撕裂,露出一角真实的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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