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着手,指尖离那根悬在半空的阴线只差一点点。
白面判官嘴角轻轻一扬,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就像狼等羊自己跳进嘴里。
可陈九渊没有碰那根线。
他忽然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猛地喷出一口血,正落在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还没落地,就被他反手一抹,狠狠涂在了九幽铃的裂缝上。
铃身剧烈一震,不是响,而是颤,像极了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低吼。
“你想让我进阵?”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行啊——但我得先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话音刚落,他五指成爪,一把抓住那根阴线!非但没被吸进去,反而用力往回一拽!
金光从铃裂中冲出,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爬升,直奔眼窝。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布满血丝。下一秒,整条阴线开始倒流——就像干涸的河床突然逆着水流往上涌。
他闭上了眼睛。
神识离体,顺着阴线逆行而上,一头扎进了白面判官的脑海。
——
眼前是一片浓稠的血雾。
无数张脸在雾中翻滚、扭曲,有哭的,有笑的,有尖叫的,也有哀求的……全都是死人。有些面孔他还记得:辰州沟里变成傀尸的村民,江底浮上来的睁眼尸体,还有……父亲临死前瞪着他的那双眼睛。
“儿子。”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温柔又冰冷,“你终于来了。”
陈九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做赶尸这一行的人最清楚,执念会化作幻象。越是亲人的模样,越不能信。一旦心软,就会万劫不复。
他抬起脚,往前走。
每一步落下,脚下就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漆黑的地缝,里面挤满了挣扎的手和嘴。那些冤魂想把他拖下去,但他身上缠着一条淡淡的蓝线——那是他在阴线中留下的“归途”,是他唯一的退路。
他不回头,也不说话,只盯着前方唯一清晰的东西:一座倒塌的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断脉命格。
碑后透出微弱的光。
他冲了过去。
血雾炸开,画面骤然变换。
三百年前。
地府裂隙前,跪着一个黑袍人,披着引魂司判官的斗篷。他怀里抱着一具女子的尸体,脸色惨白,胸口插着半截青铜铃。
他仰头望着天道碑文,泪水滑落。
“纵使堕入无间,也不负你魂。”他说完,举起手中完整的九幽铃,对准自己的头顶,狠狠刺下!
铃声连响九次,震动黄泉。
黑气从地缝喷涌而出,封印崩塌。女子缓缓睁开眼,却被他一把推开:“走!别回头!”
她消失了。
而他留在原地,头颅被铃贯穿,鲜血溅上碑文,染红了“叛司者”三个字。
画面再变。
那具尸体缓缓抬头——面容清晰。
正是此刻站在血旗之上的白面判官。
而那个执铃自尽的黑袍判官……背影、身形、手势,甚至握铃的方式,全都和陈九渊一模一样。
他怔住了。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他认出来了。
那不是别人。
那是他自己。
前世的自己。
——
“你看到了?”声音忽然响起。
陈九渊回头。
还是那片血雾,但多了一个人——白面判官站在这里,面具碎了一角,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你以为你是受害者?”他冷笑,“你才是罪魁祸首。三百年前,是你偷走九幽铃,打破封印,为了救一个人,毁了阴阳秩序。我是引魂司副使,奉命追捕你,可你在临死前反噬,把所有罪名推到我头上,让我背负‘叛徒’之名,永世不得超生!”
陈九渊摇头:“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
“我说——放你妈的屁!”他猛然逼近,“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会不记得?我会一次次醒来,看着亲人死去,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却连为什么都搞不清?”
他指着石碑:“断脉命格?每一代铃主都在轮回赎罪?说得好像多伟大。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砸在碑面上。
血迹蔓延开来,显出一行被掩盖的小字:
“初代铃主陈无渊,自愿承劫,以命换命,封印未竟,轮回不止。”
“陈无渊……”白面判官喃喃。
“是我爹。”陈九渊冷笑,“也是我。名字不同,命是一条。”
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背叛了这个世界。
而是每一次重生,他都在替上一世的自己收拾残局。
三百年前,他为救所爱之人打破规则,代价是永世轮回,成为铃主,不断镇压因那次破封而泄露的邪祟。而白面判官……根本不是仇人。
他是另一个牺牲品。
被他连累的执法者。
“所以你恨我。”陈九渊低声说,“不是因为我爹死了,也不是因为我逃了。是因为你觉得——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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