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刹那,陈九渊就站了起来。
他谁也没看,径直走到墙角,一把抓起那包用黑布裹着的符纸,塞进怀里。袖子里的铃铛紧贴着手臂,冷得像从坟地里刚挖出来的铁片,可里面却隐隐有股东西在动,一下一下,仿佛它自己长了心跳。
“走。”他声音低沉,“再晚半刻,天就要亮了。”
阿箐转身把笔筒里的毛笔全都折断,咔吧两声扔进火盆。灰还没落稳,她已经套上黑色长袍,领子拉得高高的,遮住下巴。小七正往脸上抹一层灰绿色的膏,说是用蛊虫尸体磨成的伪装粉,闻起来像烂掉的藕混着铁锈味。老仆动作慢,袍子穿反了,手抖得厉害,想去解腰带,结果绳结直接断了。
陈九渊走过去,把自己的外袍递给他:“用这个绑。”
老仆抬起头,眼神浑浊,轻轻点了点头。
四人换好装束,推门而出。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山底渗出的湿气。远处那座黑城堡静静矗立在天边——不对,不能想“天边”这种洋词,他现在最烦那些听不懂的怪话。那地方像一口倒扣的大锅,锅沿插着几根歪歪斜斜的旗杆,上面飘的不是旗帜,而是用人皮缝成的幡布,风吹一下,哗啦作响,像是撕开嘴皮的声音。
他们贴着山脚前行,脚下踩的是碎骨渣和烧过的符纸灰。小七走在最后,每走十步就在地上按下一粒豆子大小的蛊卵。她说这东西能感应活物靠近,一旦炸开就是警报。
离城门还有三十步时,陈九渊抬手示意停下。
守门的是两个邪修,站得松垮,但眼神贼溜。一个手里提着绿幽幽的魂灯,灯芯竟是根指骨,照得人脸发青。另一个腰间挂着令牌查验架,上面三排卡槽,新旧分明。
“老规矩。”陈九渊低声说,“我走中间,你们跟紧。别说话,脚步要拖,装成值夜班的。”
阿箐应了一声,手指悄悄掐住一张画皮符,随时准备出手。
他们继续往前走,故意放重脚步,靴底蹭着地面发出沙沙声。距离城门只剩五步时,守卫抬手拦下。
“令牌。”
老仆哆嗦了一下,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递过去。守卫接过,往查验架上一插——卡槽没咬合,牌子太薄,是三年前的老款。
守卫皱眉:“换岗令呢?今年的。”
没人回答。
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守卫抬头扫视四人,目光落在老仆身上时,嘴角抽了抽:“你这岁数,还能巡夜?”
陈九渊刚要开口,阿箐突然抬手,一张符纸飞出,不偏不倚贴在守卫脸上。
符纸一碰皮肤就化开,像水银钻进五官。守卫的脸开始扭曲,鼻梁塌陷,眼眶变宽,肤色变浅——眨眼间,那张脸竟变成了阿箐的模样。
“放行。”这“阿箐”开口,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另一个守卫愣住了,看看同伴又看看他们,迟疑着把手放下。
四人立刻迈步,穿过门洞。身后那个被改脸的守卫站在原地,脸上的符效只维持了几息,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溃烂的血肉。等他挣扎着想喊,人早已消失在长廊的阴影里。
进城后,气氛更压抑了。墙上每隔几步嵌着一盏魂灯,绿火幽幽,整条走廊像死蛇的肠子。地面铺着黑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踩上去有些滑。
小七忽然停下,蹲下摸了摸墙角,指尖沾了点灰:“西边有气流,很弱。”
“那边通地下。”陈九渊说,“走。”
他们贴着右墙前进,避开灯光。转过两个弯后,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傀儡尸列队走来,整整二十具,穿着黑幡教执事服,双眼空洞,步伐一致,像被尺子量过一样。
陈九渊闭眼,催动铃铛。眼前浮现灰白视线,他看见每具傀儡体内都有一根极细的阴线,从后颈延伸,直通地下深处,就像被人牵着的提线木偶。
“下面有人操控。”他睁眼,“别硬拼。”
队伍迅速躲到一根石柱后。傀儡尸走过时,其中一具突然停顿半拍,头微微偏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节奏,继续前进。
“它们靠阴线同步。”阿箐轻喘口气,“刚才那一瞬,是信号延迟。”
“说明控制的人快撑不住了。”小七冷笑,“忙不过来了。”
他们继续向西廊移动。越往里走,空气越臭,像是腐肉混着烧焦的香灰。尽头处有道铁梯,向下延伸,台阶边缘刻着镇魂咒,字迹大半被血糊住。
楼梯口站着一个活尸守卫——不是傀儡。它披着破铠甲,脸上缝着符布,耳垂穿了铜环,环上挂着一枚小铃,随呼吸轻轻晃动。
陈九渊挥手示意众人后退。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滴血其上,默念口诀。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虚影人形,缓缓走下第一级台阶。
活尸守卫耳朵一抖,铜环震颤,猛地睁眼,扑上来一把撕碎虚影。动作迅猛,但落地后僵了一瞬,大约三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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