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还举着,五指张开,像在等一个早就忘了的约定。
陈九渊没动。他盯着那截从黑水中伸出的手腕,皮肉苍白得不像活人,也不像死尸——它太干净了,没腐烂,没肿胀,甚至连水渍都没有。就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晾了三分钟。
他左手按住左臂,龙纹烫得像是要烧穿骨头。嘴里一股铁锈味,咽都咽不下去。他知道这是尸毒往上爬的征兆,再撑一会儿,舌头就得发黑。
“别看它眼睛。”阿箐靠在一块裂开的石板上,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纸片,“井面上那些……不是倒影。”
小七没说话,袖口微微鼓动,最后那只静心蛊趴在她肩头,翅膀收着,触角一颤一颤地测着空气里的阴气。老道盘坐在后方,残镜摆在膝上,镜面朝天,映不出星月,只有一层灰雾缓缓流转。
陈九渊咬破舌尖,血珠顺齿缝滑下,他默念《赶尸秘录》里的定魂口诀。不是为了驱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脑子先炸了。
就在这时,九幽铃自己动了。
它从他掌心挣脱,像被什么拽着,直直飞向井口,悬停三尺高,铃身剧烈震颤,裂缝中喷出血雾。一声、两声……直到第九响落下,整口井的油膜猛地翻涌,那一双双浮在表面的眼睛齐刷刷闭合,又睁开。
血雾凝成一个人影。
年轻,披发,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女人。女人脸朝下,长发遮脸,但能看出她穿着引魂司的旧袍,腰间挂着半块断铃。
那人影嘴唇在动,没声音,可陈九渊听清了。
“我错了……我不该动情……可她是我亲手接引回来的魂啊!”
画面碎了一下,黑气侵入,像是有人在远处搅动这团记忆。
阿箐立刻割指尖,在陈九渊眉心画符。血线刚落,他眼前一清。小七把蛊虫往前推了半寸,虫身瞬间结霜,但她没撤手。老道掐诀,残镜里挤出一丝星辉,照在铃上,魂影才稳住。
第二段画面浮现。
雪夜,山庙。两个男人对峙。一个手持判官笔,另一个握着完整的九幽铃。前者冷笑,后者满脸不信。
“师弟,你真以为师父传你铃铛,是因为你修得好?”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命格断脉,天生就是替死鬼。而我……才是真正的执铃人。”
话音未落,判官笔一挥,地下钻出红绳,缠住女人尸身。她猛然抬头,眼眶漆黑,嘴角撕裂到耳根——竟是被强行续命的怨傀。
“你动了私情,封她魂于客尸,犯天条!”
“是你设的局!”
“可动手的是你。天道只看结果。”
雷光劈下,持铃者坠入地裂,铃铛碎裂四散。最后一幕,是师兄站在崖边,将半块铃铛埋进雪里,轻声说:“三百年后,我会回来。”
陈九渊喉咙一紧,差点呕出血来。
原来白面判官不是叛逃副使,他是初代铃主的师兄。当年陷害亲师弟,只为夺权。而那个被轮回惩罚的“罪人”,根本就是受害者。
难怪他每次用“借壳问命”,都会损耗阳寿——那是三百年前就定下的反噬咒。
“所以……”小七声音发虚,“你现在干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在算计里?包括找到这口井?”
没人回答。
井面又开始波动。油膜上的眼睛缓缓移位,拼出四个字:
还阳井·终
可眨眼间,“终”字扭曲,变成“启”。
老道突然咳嗽,一口黑血喷在残镜上。镜面咔嚓裂开最后一道缝,星辉熄了。
“陷阱。”他喘着说,“碑文乱变,说明有人在改命文。这不是终结,是重启仪式的祭坛。”
小七往后退了半步:“那咱们现在就是在别人剧本里跑龙套?”
阿箐却忽然开口:“它叫的不是陈九渊。”
三人看她。
她抬手指井:“刚才那只手伸出来的时候,我在血符里看到了三个字——‘沈无归’。”
空气僵了一瞬。
沈无归,是三百年前初代铃主的名字。
陈九渊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纹深处,一道暗红线正缓缓浮现,和九幽铃上的冥纹一模一样。他想起觉醒金手指那晚,尸体塞铃给他时说的三个字。
“归队了。”
不是欢迎,是点名。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块忽明忽暗的石碑。底端有行小字,之前被苔藓盖着,现在才显现:
断脉者归,阴门可逆。
他笑了下,笑得牙龈都在疼。
“我一直以为,我是被迫卷进这场烂事的。”
“结果呢?我爹当年死得那么巧,赶尸路线偏那么一点,刚好撞上无面尸王……”
“恐怕也不是意外。”
“他们等我三十年了。”
小七攥紧蛊囊:“你是说,从你出生那天起,这条路就被铺好了?”
“不然呢?”他抬手,九幽铃自动飞回他手中,铃身还在渗血,但不再挣扎,“断脉命格,亲历至亲尸变,能唤醒百年客尸……哪一条不是条件?我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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