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抬起,陈九渊就感觉鞋底黏住了。
不是泥,也不是血,是那种踩在晒干牛皮上的粘腻感。他低头一看,石纹里的暗红液体正顺着鞋缝往上爬,像有生命似的往里钻。
“别看灯笼。”他嗓音压得低,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谁看谁疯。”
阿箐立刻偏头,手指已经摸到了画笔尾端。小七蹲下身,从蛊囊里捻出一撮灰白粉末,轻轻撒在三人脚前的地面上。粉末刚落地,立马泛起细泡,嗞啦作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地气不对。”小七皱眉,“活怨,就在前面三丈内,埋得很浅。”
陈九渊没说话,把九幽铃贴到胸口,轻轻一震。
灰白视野瞬间炸开。
整条古道在他眼里变了样——不再是青石铺路,而是一条扭动的巨蛇,血灯挂在两侧,像是被人钉进脊椎的铁钉。每盏灯都连着一条阴线,直通地下,汇聚成脉。这哪是路?分明是一条被封印的怨脉,走一步,等于踩一记心跳。
“这些灯是开关。”他说,“碰一个,醒一群。”
“那咱们怎么过去?”小七低声问。
“不碰。”陈九渊盯着前方,“贴中间走,步子小点,别踩缝。”
三人排成一列,紧贴石道中央挪动。耳边渐渐响起呜咽声,不是风,是人声,女人哭,孩子叫,还有唢呐断在半截的调子。阿箐咬住嘴唇,指尖发抖,但她没停。
走到第三盏灯下时,头顶枯枝突然一颤。
一具女尸倒挂着垂下来,红嫁衣鼓得像要飞走,双脚勾在树梢,脸朝下,黑发披散,遮住五官。她十指张开,指甲暴长,泛着青黑,离陈九渊头顶不到半尺。
“他负我!”她猛地开口,声音撕裂空气,“我要全城陪葬!”
一口血雾喷出,瞬间罩住三人。
阿箐反应最快,甩手就是一张画皮。
画皮迎风展开,化作一名年轻女子面容,眉眼哀怨,嘴角却带着笑。正是这女尸生前模样。画影缠上她双臂,表面浮现出记忆残影:花轿抬到半路,夫家退婚,族长说她是“克亲命”,要拿她祭河神。她被活埋时还在喊:“我等你来娶我……”
女尸动作一顿,嘶吼变调,像是卡了壳的留声机。
陈九渊趁机闭眼,舌尖一咬,心头血顺着手腕流进九幽铃。
铃声起。
第一响,女尸抽搐;第二响,她眼眶渗血;第三响,陈九渊睁开灰白双眼,阴线如蛛丝缠上她天灵盖。
“借壳问命。”
他逆溯执念根源。
画面闪现:深夜荒庙,一个穿黑袍的人跪在她坟前,手里拿着半块虎符,嘴里念着咒。他撬开棺材,把一块血玉塞进她嘴里,然后用判官笔在她额心画符——不是超度,是煽怨。
虚假记忆灌入:夫家悔婚、族人背叛、万人唾弃……全是假的。
她本是山中采药女,死于野兽袭击,连婚约都没有。
“你是被炼的。”陈九渊睁眼,声音冷得像井水,“有人拿你当刀。”
女尸猛然抬头,黑发甩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瞳孔没了,只有两个血洞,但眼神变了——从疯狂转为惊愕,再转为彻骨的恨。
“谁……干的?”她嘶哑问。
“黑幡教。”陈九渊没瞒她,“他们想用你炸开怨脉,唤醒整条古道的邪影。”
女尸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
笑声凄厉,像是骨头在磨牙。
“我不走。”她说,“我要烧了这条路,烧了所有骗我的人。”
她双臂一挣,画皮崩裂,周身怨气翻涌,凝成血茧,眼看就要自爆。
陈九渊没再劝。
他知道有些恨,劝不了。
他只是举起九幽铃,对准她天灵盖,狠狠一摇。
第九声铃响,如丧钟敲下。
阴线暴涨,刺入她头顶,硬生生抽离那团被植入的怨念核心。血茧剧烈颤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最终“砰”地炸开,化作黑烟四散。
女尸僵在原地。
片刻后,她缓缓低头,看见自己满身腐肉、指甲如刀,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什么。
一滴血泪,从她左眼滑落。
她没说话,只是冲陈九渊微微点头,然后身子一软,化作青烟,消散在空中。
风停了。
三盏血灯同时熄灭。
小七喘了口气:“总算……”
话没说完,陈九渊突然弯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青铜碎片。
半块虎符,边缘锯齿状,背面刻着山形轮廓,沟壑分明,还有一行小字:“南七寨,子午哨。”
“这是黑幡教外围据点。”他摩挲着纹路,“他们在那儿设了中继阵,专门操控这类怨灵。”
阿箐靠在一块石头上,脸色发白:“所以刚才那些记忆……都是他们编的?”
“不止。”陈九渊收起虎符,塞进怀里,“他们想用这条怨脉做引子,把整片古道变成‘活尸道’。只要我们一路破怨,他们的阵眼就越强。”
“那咱们岂不是在帮他们?”小七声音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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