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那道裂缝又响了一声。
指甲刮石头的声音没了,换成碎石往下掉,簌簌地砸在肩头。陈九渊没抬手挡,他正把九幽铃贴在地上,手指压着铃身,靠震动听墙后有没有空腔。铃尾沾了血,一震就麻,顺着胳膊往上爬,像有虫子钻进骨头缝里。
“没路。”他收回手,嗓音哑得自己都嫌烦,“四面实心,底下是岩层,咱们现在是棺材里三具活尸。”
阿箐靠着墙,一只手搂着小七的脖子,另一只手还在抖。她刚把人从滚烫的石梁上拖下来,膝盖磨破了,血混着灰往下滴,但她顾不上。小七的脸贴在她肩窝,冷得像块冰,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她用指腹蹭了下对方唇边,湿的,不是血,是汗——这丫头快烧透了。
“你听见她刚才说啥了吗?”阿箐问。
陈九渊摇头,又点头。“墙上有东西。”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倒,咬牙挺住。右眼已经开始发灰,视野边缘浮出几缕阴线,歪歪扭扭往墙上飘。他走过去,发现那些划痕比之前看得清楚了些——缝隙透下来的光斜了,照到了左边那片墙面。
一个“井”字,底下刻着三行数字:
“壬午年,铃主亡。”
“甲申年,铃主绝。”
“丙戌年,铃主归王。”
再往下,是一道深得像是用刀剜出来的刻痕,旁边有个“陈”字,歪得厉害,像是写到一半手断了。
陈九渊盯着那个姓,喉咙动了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这名字。小时候翻《赶尸秘录》残卷,在最后一页夹层里也见过类似的笔迹,写着“陈氏断脉,终为铃噬”。当时他以为是哪个疯祖宗胡写的谶语,烧了半截纸扔进灶膛。
现在看来,人家是真写过遗书。
“这些……都是前几任铃主?”阿箐喘着问。
“死人留的记号。”陈九渊蹲下,指尖抚过那道“陈”字刻痕,凉得刺骨,“他们知道自己要死,可还是来了。”
“为什么?”
“因为钥匙在身上。”他拍了拍胸口,那里鼓着一块硬物,“它要往井里去,我拦不住。”
话音刚落,怀里的钥匙又烫了一下,像是被火燎了。
两人同时沉默。
头顶的碎石掉得更密了,尘土呛进鼻腔,咳都懒得咳。这地方迟早塌完,问题是——塌之前,会不会先让他们疯完?
小七突然抽了下手,指甲抠进阿箐手臂。
“她又指墙。”阿箐抬头。
陈九渊顺着看去,发现最底下那行字被灰盖住了大半,只露出几个角。他撕了块袖布擦上去,唾沫和灰混成泥,一点点蹭开——
“莫信井中影,那是归途也是坟。”
再往右,还有一句更小的:
“皆亡于王手,唯血开井。”
他盯着“血开井”三个字,脑子里嗡了一声。
开井要用血?谁的血?断脉命格的血?还是……铃主的血?
正想着,脚底猛地一晃。
不是碎石掉落那种轻颤,是整块地在抖,像有人从地底踹了一脚。陈九渊踉跄一步扶住墙,铃铛脱手砸地,第九声还没响完就被闷住了。
紧接着,密室中央那口石井,动了。
井沿原本干枯发黑,长满青苔,此刻却开始渗水。不是往下流,是往上冒,黑色的水泡一个个炸开,带着腐臭味。一股阴风猛地从井口喷出,卷着湿气直扑人脸。
阿箐反应最快,一把去摸怀里画皮——只剩最后一张空白的,还没来得及画脸。
风来得太急。
纸片刚掏出来,就被吸走了。
她伸手去抓,只扯到一根带子,下一秒,整张画皮像被什么东西咬住,嗖地一声钻进井口,连灰都没剩。
“操!”她骂出声,嗓子劈了。
陈九渊已经冲到井边。
他跪下来,两手撑在井沿,低头往里看。
黑水荡漾了几下,慢慢平静。
然后,一张脸浮了上来。
眉骨高,眼角下垂,嘴唇紧抿,左耳缺了一小块——是他爹。
二十年前死在辰州山道上的那个男人,此刻正从井底看着他。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神都说不清是怨是劝。就是那样静静浮着,像沉在水里的镜子映出了过去。
陈九渊喉咙发紧,想喊,又觉得喊了也没用。
这不该存在。
他爹葬在老家后山,骨灰埋进石龛那天,他还亲手封的泥。尸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魂也不该被困在这口破井里。
可这张脸……太真了。
真到他能看清对方鬓角那颗黑痣,和小时候夜里喂药时,父亲低头看他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抬起手,想去碰水面。
“别!”阿箐吼了一声。
他顿住。
阿箐爬过来,脸色惨白。“墙上写了……莫信井中影。”
“我知道。”他声音低,“可这不像假的。”
“假不假不重要,它动了你就完了。”她喘着,“你现在脑子里已经有两个声音,再加一个,你还分得清哪个是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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