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军政部作战会议室。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只留数盏吊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室内烟雾缭绕,劣质烟草、雪茄乃至鸦片的混合气味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喉咙发痒。窗户紧闭,通风几近于无,空气污浊得仿佛能拧出油来。
满室将星云集,金星闪烁。但在这里,军衔的高低以最直观的方式体现——肩膀上扛着一颗星的少将们,连坐椅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贴着墙壁肃立,伸长脖子观看长桌中央的沙盘推演。坐着的人,至少也是两颗星的中将起步。
长桌主位,南京先生——常凯申——正被浓郁的烟雾熏得眼睛微眯,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眼角。他亲自执红方(代表苏军/伊尔戈),与对面执蓝方(代表北方军/赵振)的军政部长何部长进行兵棋推演,试图理解赤塔之战。沙盘上的赤塔模型精致,街道楼房俱全,旁边堆放着代表各兵种的棋子。
然而,推演过程堪称一边倒的“教学局”。南京先生的军事指挥水平,与其说是“领袖韬略”,不如说充满了个人臆断、微操细节和莫名坚持,往往脱离基本战术逻辑。何部长则谨小慎微得多,虽也未必能复现赵振的神迹,但至少依循常规的步炮协同、火力优势原则推进。结果毫无悬念:代表蓝方的棋子步步为营,分割包围,而红方则左支右绌,防线迅速崩解。尽管何应钦已经刻意“放水”,让推演进程比实际拖长了许多,但结局已定——赤塔模型上最终还是插满了蓝色小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推演刚结束,站在一旁观战、肩扛三颗星的陈辞修就忍不住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赤塔!那是毛熊经营多年的远东重镇,军区司令部所在地!五万守军,依托城市巷战,就算再不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输得如此……如此潦草?!” 他用了“潦草”这个词,仿佛那场决定远东命运的战事只是一场匆忙敷衍的表演。
何部长放下手中的推演规则尺,缓缓站起身。他脸色凝重,没有胜利推演方的得意,只有深沉的忧虑。他拿起那份同样传到了金陵的、细节详尽的北方军战报副本(当然,是经过筛选和延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辞修兄,现实就是如此。根据多方核实的情报,北方军第三兵团在赤塔一役,付出的代价确凿无误:受伤约七千余人,阵亡……一百一十二人。” 他刻意停顿,让那个数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我们可以质疑北方军战报是否有所隐瞒,” 何部长继续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官,“但歼敌三万余人,俘虏逾万,这个基本战果是做不了假的。巷战,攻坚战,打出近乎 一比三百的交换比……” 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在场的诸位,上将军,中将军,少将军……抛开政见,纯以军事角度论,你们谁敢说,在自己指挥过的任何一场战役中——哪怕是剿匪,哪怕是军阀混战——能打出如此……如此离谱的战损比?”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烟雾无声地升腾。
一位头发花白、身着褪色黄呢军服、肩扛两颗星的黄埔一期老将,喟然长叹,声音沙哑而直白:“打不出来。老夫戎马半生,从未见过,也……做不到。”
这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心头。连最宿敌的老将都亲口承认“做不到”,彻底否定了任何“侥幸”、“运气”之类的托辞。
坐在主位的南京先生,一直阴沉着脸,此时更是面如寒霜。他不再关心推演的胜负,也不再纠结于战术细节。何应钦和老将的话,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扎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赤塔,那样一座坚固的苏联远东核心城市,在赵振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那么……金陵呢?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让他心底泛起刺骨的寒意。长江天堑?城墙工事?麾下这些争吵不休、派系林立的军队?在那种碾压式的、高效冷酷到极致的战争机器面前,能抵挡多久?十五个小时?还是更短?
必须……必须离他远点。看来,我得开始考虑迁都了。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决定在他心中成形。向西,向更内陆,向群山之中,离那个可怕的邻居越远越好。重庆?成都?或者更西……无论如何,金陵不能再待了。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对推演结果做任何点评,只是用那双被烟雾熏得发红的眼睛,深深地、晦暗不明地扫了一眼沙盘上那个插满蓝旗的赤塔模型,仿佛那已经是金陵的预演。然后,他声音干涩地开口,结束了这场令人窒息的会议:
“今日推演,到此为止。赤塔之事,各部需深入研究,引以为戒。散了吧。”
桂林,桂系指挥部。这里没有金陵那般奢华的装饰和森严的等级,却同样充斥着浓烈的烟草、汗水和焦虑混合的气味。作战室内灯光彻夜未熄,巨大的广西-全国态势图旁,多了一张匆忙绘制的赤塔城区简图,上面红蓝箭头交错,但更多的是一片被蓝色淹没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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