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如同滚烫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这座城市。柏油路上蒸腾起阵阵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路边梧桐树的叶子被熏得卷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便利店门口的自动门感应器在高温下频繁失灵，发出刺啦刺啦的报错声；就连趴在墙角的流浪猫，也没了往日的活力，只偶尔伸出舌头舔舐着干燥的嘴唇。
钱程骑着那辆老旧的电动车，在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仿佛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深色的工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头盔里的头发湿漉漉的，不停地往下滴水，滴落在脖颈处，又很快被高温蒸发。他的手腕被车把震得发麻，虎口处磨出的老茧在汗水浸泡下隐隐作痛。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新的订单提示音响起。钱程瞥了一眼，是送往市中心高档写字楼的餐品。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调转车头，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一路上，红灯、堵车、逆行的行人，每一样都像是拦路虎，不断消耗着配送时间。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写字楼时，却发现电梯因为故障正在维修。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大楼，再低头看看手机上不断逼近的配送倒计时，钱程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背起外卖箱就往楼梯间冲。楼梯间里闷热异常，没有一丝风，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和陈年烟蒂的气息。钱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鼻腔里充满自己汗酸味，每跳动一下的心脏都像在太阳穴上敲击。一步、两步、三步……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跑，小腿肌肉开始不受控地痉挛，膝盖骨摩擦时传来砂纸般的钝痛，每上一级台阶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当他终于推开1802室的门时，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模糊了视线。房间里，一个满脸横肉、留着大胡子的壮汉正举着哑铃健身，浑身的肌肉在汗水的映衬下泛着油光，散发着一股令人压迫的气息。
“怎么这么慢？老子等了快半小时！”壮汉恶狠狠地瞪了钱程一眼，一把夺过外卖，“啪”地摔在桌上，汤汁溅出了几滴，弄脏了昂贵的桌布。
“实在对不起，电梯坏了，我是爬楼梯上来的……”钱程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
“少找借口！送个外卖都送不好，还能干什么？”壮汉满脸不屑，说着就掏出手机开始操作。钱程看着对方的动作，心里清楚得很，这又是一个投诉。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解释几句，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记忆突然闪回到大学毕业那年，他攥着精心准备的简历站在某公司的面试间外，手心同样满是汗水。面试官推来的简历上，“专业不符”的红章突然和壮汉手机上的投诉界面重叠，刺痛着他的双眼。
失魂落魄地走下楼，钱程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蹭，金属栏杆烫得掌心发疼。十八层台阶像永远走不完的轮回，每下一级，膝盖就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数着台阶上干涸的痰渍和口香糖残渣，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奶奶数楼梯玩的游戏。前两年奶奶的哮喘越来越严重，自己却连这份工作都做不好，奶奶去世后操办完后事，自己身上钱也不多了！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可当他来到停车处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原本停在那里的电动车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截被剪断的锁链躺在地上，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那截断链切口异常整齐，像是专业工具所为。钱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他在附近疯狂地寻找，逢人就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请问您看到我的电动车了吗？”得到的却只是摇头和同情的目光。
派出所里，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照得人心里发慌。值班民警一边记录，一边叹气：“最近电动车盗窃案特别多，我们也在全力侦查，但破案需要时间，你先登记一下，有消息会通知你。”钱程攥着报案回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辆电动车是他花了两个月工资，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是他谋生的根本，没了它，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回到出租屋，钱程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沙发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也在为他的遭遇叹息。手机屏幕亮起，房东的消息跳了出来：“小程，这个月房租该交了，月底前必须结清，不然……”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钱程心里明白，如果交不上房租，他就要流落街头了。他打开手机银行，余额显示800元。交了房租，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
没办法，没有电动车，他只能选择步行送单。七月的太阳依然毒辣，钱程顶着烈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奔波。这两天，他几乎跑遍了半个城区，双脚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膝盖也隐隐作痛，仿佛里面有无数根针在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努力接单，想着能多赚一点是一点，说不定能攒够钱再买一辆电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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