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甲片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某种爬行动物在暗处吐信。赵峰猫着腰，躲在废弃驿站的断墙后，指尖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刀柄被他攥得发烫。这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是谢无妄亲自挑选的，每个人都经历过雁门关血战，可此刻，连最沉稳的老兵，喉结都在悄悄滚动。
驿站的门窗早被风雪摧得破烂，里面却透着微弱的绿光，还夹杂着晦涩的吟诵声，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那是西域祭司的咒文，赵峰在之前的斥候报告里听过，却没料到，光是这声音，就让人浑身发寒。
“三、二、一！”
赵峰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分成两队：左队持盾，右队搭箭，像两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了进去。驿站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站着个黑袍人——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手里握着根缠着黑布的法杖。
“杀！”
箭矢率先射出，直奔黑袍人的胸口。可就在箭尖要碰到他时，黑袍人突然抬手，咒文声陡然拔高。地面“嗡”的一声震颤，竟渗出粘稠的黑雾，像融化的沥青，瞬间裹住了箭矢。“滋啦”一声，箭矢竟在黑雾里化作了铁水，滴落在地上，冒着白烟。
“什么鬼东西！”一名士兵惊呼着挥刀砍去，弯刀劈进黑雾，却像砍进了棉花里，连半点阻力都没有。下一秒，黑雾突然翻涌，伸出一条漆黑的触手，缠住了那士兵的脚踝。
“啊——！”
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赵峰眼睁睁看着，那士兵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从红润变成死灰，连甲片下的肌肉都在迅速干瘪，仿佛体内的精血正被黑雾抽干。不过瞬息，原本挺拔的汉子，竟成了一具干尸，“咚”地倒在地上，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退！快退！”赵峰嘶吼着，挥刀斩断缠向另一名士兵的黑雾。可黑雾像有生命般，断了又生，很快就把他们逼到了墙角。有人掏出符箓，点燃后掷向黑雾，符箓的金光刚亮起，就被黑雾瞬间吞噬，连半点涟漪都没激起。
“队长！刀剑没用！符箓也没用！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名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左臂已经被黑雾缠上，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
赵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在闪烁。咒文声越来越响，黑雾也越来越浓，几乎要把整个驿站都填满。二十人的小队，眨眼间就折损了六人，剩下的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队伍后站了出来。是李玄，那个出身道门的士卒，平时话不多，总背着个装着符纸和桃木剑的布包。此刻，他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伸手解开了衣襟——胸口处，纹着一道鲜红的雷纹，是道门的本命符箓。
“队长，替我守住片刻！”李玄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掌心，然后双手结印，对着黑雾的方向，猛地喝出一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掌心雷，起！”
“轰！”
一声巨响，李玄的掌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带着噼啪的电流，直冲向黑雾。金光所过之处，粘稠的黑雾像遇到烈火的冰雪，瞬间蒸腾起白色的烟雾，发出“滋啦”的刺耳声响。
黑袍人的吟诵声戛然而止，兜帽下传来一声嘶哑的惊怒。他挥动法杖，想再催生出更多黑雾，可李玄的掌心雷却没停——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脸色也越来越白，嘴唇甚至开始发紫，可他依旧咬着牙，维持着雷势。
“就是现在！”赵峰抓住机会，猛地冲向黑袍人。弯刀划破空气，避开还在消散的黑雾，直劈他的脖颈。黑袍人仓促间抬手格挡，法杖与弯刀相撞，发出“铛”的脆响。可他没想到，赵峰这一刀只是虚招，另一只手早已抽出短匕，趁着黑袍人重心不稳，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呃……”
黑袍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黑雾失去了控制，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驿站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李玄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掌心的雷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嘴角还挂着血丝。赵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好小子，多亏了你。”
李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黑袍人的尸体上。赵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黑袍人的胸口处，除了短匕造成的伤口，还别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纹路，像缠绕的血管，又像伸展开的触手，在微弱的光线下，竟泛着淡淡的黑光。
一名士兵上前，小心翼翼地翻找黑袍人的尸体，又从他的怀里搜出一封密信。信纸是黑色的，上面用西域文字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笔画扭曲，看起来格外诡异。
“队长，你看这个……”士兵把令牌和密信递过来，手还在发抖。
赵峰接过令牌，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握着一块活的冰块。他又看了看密信，虽然不认识西域文字，却能感觉到，这上面的内容，绝不会简单。
“收拾伤员，清点人数，立刻回大营！”赵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这东西，得让将军亲自看。”
雪还在下，驿站外的风更烈了。小队拖着疲惫的脚步，抬着伤员和尸体，缓缓消失在风雪里。没人注意到，黑袍人倒下的地方，一滴黑色的血珠渗进了泥土，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滴血，悄悄钻进了北境的土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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