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旧宫祭天台的龙气共鸣,如惊雷破穹,在苏晚夜心神深处轰然炸响。掌心的规则碎片仍残留着灼人的余温,那股纯净而残破的龙气,如同沉睡千年的星辰,虽黯淡却依旧璀璨,在她识海中久久盘旋——这绝非寻常的天地异象。
那是正统血脉的具象化,是流淌在这片土地血脉中的帝王意志,是对抗京城那团阴邪扭曲的污染龙气的天然利器。
更重要的是,它的出现,意味着北境联盟不再是单纯的“靖难义师”,而是拥有了取代腐朽伪廷、重塑天下秩序的潜在根基。龙气所钟,民心所向,这是任何兵力都无法比拟的法统背书。
回到位于原金陵府衙改建的摄政府临时驻地时,夜色已深。
苏晚夜屏退左右,独留一盏烛火摇曳在书房。她铺开特制的加密绢帛,提起狼毫笔,指尖仍能感受到规则碎片传递的微弱震颤。
密报的字迹工整却难掩急促,她详细描摹着规则碎片的异动——从初遇时的温热到共鸣时的灼烫,从细微嗡鸣到震彻心神的共振;细致刻画着旧宫遗址的龙气共鸣场景,那股浩大苍茫的意念如何顺着掌心涌入,如何与规则碎片交织缠绕;如实记录着脑海中那道古老而模糊的呼唤,“正统……传承……”的意念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字里行间,既有发现龙气的震撼与欣喜,更有对未来走向的审慎与忧虑。龙气是天赐的助力,却也意味着沉重的法统枷锁。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若借着龙气之威贸然行事,联盟便可能从“清君侧”的正义之师,沦为“割据叛贼”,彻底失去道义上的制高点。
密报写罢,她亲自用星火阁最高级别的密语符印封缄,交给心腹信使,叮嘱道:“星夜送往北境,务必亲手交予谢帅,途中不得有任何闪失。”信使领命而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苏晚夜却依旧立于窗前,毫无睡意。
窗外,金陵城的万家灯火如同繁星散落,映照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古都。夜风穿窗而入,吹动她的衣袍,指尖摩挲着掌心的规则碎片,那温润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波澜。龙气带来的诱惑,如同一团熊熊烈火,灼烧着她的心神。
只要她振臂一呼,以“承接天命、延续正统”为名登基称帝,南方各州郡那些尚在观望的官员、士族,必将望风归附,联盟的法统地位将瞬间稳固,再无需借“清君侧”的旗号行事。可另一面,京城的皇帝虽被玄天教操控,沦为傀儡,却仍存于世;玄天教的邪祟尚未根除,深渊污染仍在南方各地蔓延;北方的朝廷残余势力仍虎视眈眈,伺机反扑。
此时称帝,无疑是自毁长城。不仅会让北境联盟陷入“以下犯上”的舆论漩涡,更会授人以柄,让玄天教得以“讨伐叛贼”为名蛊惑人心,拉拢那些仍对旧廷心存幻想的宗室与旧臣。更危险的是,联盟内部也可能因此引发权力洗牌——那些心存萧氏汉室的官员、世家,或许会因此离心离德,甚至起兵反叛,让刚刚整合的南方力量分崩离析。
一夜辗转,天色微明时,苏晚夜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只剩下冷静的权衡。她深知,一时的尊荣远不如长久的安定,帝位的诱惑再烈,也不及天下苍生的安危重要。
三日之后,北境的密信终于跨越千山万水,送达金陵。信封素白无纹,仅在封口处盖着一枚谢无妄亲刻的“妄”字印章,简洁却分量千钧,足以见得此事的机密与重要。苏晚夜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谢无妄沉稳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透着历经风雨的从容与深思熟虑的大局观:
“金陵龙气,乃天地眷顾,亦是苍生所系,其重不亚于百万雄师。然,当此乱世,邪祟未除,陛下生死未卜,京城龙气已被污染,却仍有部分宗室与旧臣心存幻想。此时若贸然称帝,一则失‘清君侧’之大义,沦为众矢之的;二则授人以柄,让玄天教得以借‘讨伐叛贼’之名蛊惑人心,聚拢残余势力;三则可能引发内部权力倾轧,寒了那些为‘靖难’而来的义士之心,得不偿失。
不若暂敛锋芒,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府摄政’之名统御南方。此举既保留‘清君侧’的旗帜,占据道义高地,又能借龙气之威凝聚民心,稳固江南根基;更可名正言顺地整合南方各州力量,厉兵秣马,待时而动。待扫清玄天教余孽,净化京城污染,若陛下尚存且能恢复神智,则辅其复位,以全忠义之名;若陛下已然陨落或彻底魔化,无可救药,则再召集天下宗室、世家、大臣,共议神器归属,顺天应人,方为万全之策。
龙气所钟,不在一时之尊荣,而在长久之安定。你我起兵,初衷并非为一己之帝位,而是为解天下苍生于倒悬,为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守住大义,方能守住人心;守住人心,方能最终战胜邪祟,成就不朽功业。”
苏晚夜逐字逐句地默读完密信,心中的躁动如同被清泉浇灌,渐渐平息。谢无妄的考量与她不谋而合,却更显深远与周全——龙气是助力,而非束缚联盟手脚的枷锁;大义是根基,而非阻碍前行的桎梏。他看透了帝位背后的风险,也坚守了两人起兵的初心。
她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称帝的诱惑虽烈,但比起彻底铲除深渊邪祟、让天下重归安宁,这点诱惑又算得了什么?
当日午后,苏晚夜召集核心幕僚与心腹官员——包括荆王萧景睿、江东陆氏代表陆景渊、北境派驻的户部尚书李默、星火阁主事魏先生等人,在议事厅传达了谢无妄的提议与自己的决断。
“龙气虽至,然时机未到。”苏晚夜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我与谢帅商议决定,暂不称帝,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府摄政’之名统御江南,继续高举‘清君侧、诛妖邪’的旗帜,待扫清寰宇,再议神器归属。”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随后便响起纷纷附和之声。萧景睿松了口气,起身拱手道:“苏摄政深明大义,实乃苍生之幸!”陆景渊与李默等人也纷纷颔首认同,眼中满是敬佩。
一场关乎联盟未来走向、牵动江南乃至天下格局的“王气抉择”,在冷静的权衡与深远的谋划中,尘埃落定。金陵的龙气依旧在地下沉睡,却已成为联盟最坚实的后盾;而苏晚夜与谢无妄,也将带着这份坚守与初心,继续引领联盟,在清除邪祟、恢复清明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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