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最后一年,腊月十二,金陵城张灯结彩,秦王李嗣炎大婚的典礼隆重举行。
迎娶前朝坤兴公主朱媺娖,在浩大的仪仗和万民的围观下,这场政治意味浓厚的婚礼,旨在向天下宣告新朝对前明的安抚,也暂时平息了旧臣们心中的忐忑。
然而就在这满城欢庆,宫廷盛宴之际,一队风尘仆仆的人影,持着早已过时的明朝敕封文书。
在宁波港登岸后,历经辗转,终于赶到了南京。
他们被安置在一直颇为冷清的鸿胪馆中,为首的正是朝鲜使节朴不成。
去岁以来,满清以其国大饥为由,屡屡向朝鲜催逼粮秣,数额巨大期限严苛。
朝鲜本国亦连年歉收,民生凋敝,哪里还能凑出如此多的粮食?
可满清使者态度强横,直言若限期无法交纳,便将遣大军自行取粮。
朝鲜国小力弱被逼无奈之下,仁祖李倧只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派遣朴埔德渡海而来。
祈求曾经的宗主国“大明”能施加影响,或提供些许援助,以解燃眉之急。
可当朴埔德一路艰辛抵达江南,才惊骇地发现,中原大地早已变天。
“大明”已然覆亡,取而代之的是以秦王李嗣炎为尊的新朝,以及占据前明首都的满清,如此劲爆的信息冲击让他不知所措。
只能怀着惶恐与迷茫,等待这位新朝统治者的接见。
............
婚礼的繁缛流程刚一结束,李嗣炎已换下繁重的吉服,着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端坐于上。
朝鲜使臣朴不成跪伏在地,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惶恐不安的脸。
“下国小臣朴不成,叩见秦王!王上万安!” 他汉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用词极为恭谨。
“起来回话,朴使臣不远千里,在新年之际来到孤这南京城,所为何事?”李嗣炎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朴不成不敢完全起身,依旧半躬着腰,语气悲切:“回禀王上!下国此番,实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秋,特来向天朝泣血求告!”
他接着便将清廷如何因饥荒,而向朝鲜强行征粮,数额巨大期限苛刻,以及清使如何威胁“若不缴纳,便发兵自取”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王上明鉴!我朝鲜弹丸小国,连年灾荒,百姓已是易子而食,焉有余粮供给虎狼?
然虏酋凶残,若期限一至,大军压境,我国……我国便有覆亡之祸啊!” 朴不成说到激动处,已是语带哽咽。
“小臣万般无奈,只得冒死渡海,祈望天朝念在数百年来事大之诚,施加援手,救下国于水火!”
李嗣炎静静听完,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半晌才开口道:“事大之诚?朴使臣,你口中的‘天朝’,是哪个天朝?你朝鲜效忠的宗主,如今究竟是北京的清帝,还是前朝的明帝?”
朴不成闻言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内衣,他伏地不敢抬头:“王上……下国……下国当年实在是迫于无奈,刀架颈上,不得不从啊!我国主上及百姓,心中始终念着华夏正朔……”
“迫于无奈?”李嗣炎打断他,带着质问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崇祯九年,丙子之役,贵国国王李倐在汉江三田渡,向那奴酋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去大明正朔,奉大清年号,缴还大明敕印之时。
可曾想过‘迫于无奈’四个字,能否对得起神宗皇帝万历年间,大明将士碧血洒透你朝鲜山河,助尔等复国之恩?!”
这一番话形如重锤砸朴不成头晕眼花,这是事实他无法辩驳,只能以头抢地:“下国……罪该万死!然此皆乃乱世求生之策,绝非本心!如今王上崛起江南,声威震于天下,俨然有中兴华夏之象。
下国犹如暗夜中得见明灯,这才冒死前来,愿重新奉王上为宗主,永世效忠!”
“重新奉孤为宗主?”李嗣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朴不成。
“说得轻巧。你国如今仍在向清朝纳贡,使者往来不绝,今日你来求孤,他日清使问责,你国主又可会说是‘迫于无奈’?这等首鼠两端之举,让孤如何信你?”
朴不成连忙道:“王上!下国绝无二心!只要王上肯施以援手,我国愿即刻断绝与满清往来,唯王上马首是瞻!”
李嗣炎靠回椅背,冷笑一声:“空口白话,毫无分量。你国若能展现诚意,孤或可考虑。”
他不再纠缠于忠诚问题,转而切入核心:“你方才说,清廷因缺粮而几近疯狂。
将其详情,特别是辽东各镇兵力虚实、粮草囤积之地,尽数报来,还有清廷内部,如今是否因此事而有纷争?”
朴不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将所知关于清廷粮荒,内部纷争以及辽东兵力,布置的情报全盘托出。
他特别强调清军主力已大多入关,分散于北直隶、山东、山西等地弹压地方,筹措粮草,辽东故地相对空虚,但仍有八旗劲旅留守盛京及各要地。
李嗣炎听得仔细,心中对北方的局势愈发清晰,待朴不成说完,他沉吟良久,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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