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尖锐的针,毫不留情地刺入胡一的鼻腔,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与混沌中强行唤醒。
紧随其后的是医疗仪器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如同不知疲倦的秒针,持续敲打着他昏沉的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被一片模糊而刺眼的白光占据。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色块才逐渐凝聚成清晰的轮廓——陌生的天花板,冷色调的灯光,悬挂在支架上的透明输液袋,以及连接着他右手手背的细长塑料软管。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缓缓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单人病房,墙壁是寡淡的米白色,陈设简单,一张金属病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角落立着带滚轮的输液架。
窗帘紧闭,缝隙中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分不清是晨曦还是暮色。
身体的感知如同退潮后逐渐显露的礁石,一点点变得清晰。
最先传来感觉的是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左肩。预想中撕裂般的剧痛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重与麻木,仿佛整条左臂被永久地封存在万载寒冰之中。
他尝试用意志去控制左臂,却如同石沉大海,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重,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异物深深嵌入血肉的陌生感。
紧接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反复碾压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隐隐作痛。
喉咙干涩得如同着火,嘴唇已经皲裂,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
记忆的碎片如狂潮般汹涌扑回!
柳溪村冲天的煞气,师傅毅然决然的背影,那毁天灭地的巨大鬼爪,贯穿师傅胸膛的漆黑煞气,自己断臂瞬间的极致痛苦,妖骨、冥铁与沸腾的能量漩涡,以及师傅化作金色光尘最终消散的画面……
还有,那只冰冷、苍白、缠绕不祥黑色符文的——鬼手!
“师……傅……”一声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呜咽从他喉间挤出,浸透了巨大的悲痛与茫然。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眼角滑落,打湿了鬓角与枕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身着深蓝色警服、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四十岁上下,国字脸,浓眉之下是一双锐利而沉稳的眼睛,带着职业性的审视目光。
他手中拿着一个硬皮笔记本和一支笔。警服肩章显示出他警官的身份。
“醒了?”警官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透着公事公办的冷静。他的目光落在胡一脸上,敏锐地捕捉到了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悲恸与迷茫。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他走到床尾,并未立刻靠近,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
胡一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与喉头的哽咽。
他不能在此刻崩溃!师父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生机,他必须珍惜!他必须……活下去,并控制住那只手!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眼底的悲痛已被强行压抑,只剩下虚弱与一丝惊魂未定的余悸。
“还……还好……”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就是……浑身没力气……左肩膀……很麻……”
警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胡一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左肩,又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李正,负责调查柳溪村的相关事件。”
他自我介绍道,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却如探照灯般锁定着胡一的表情,“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你和你的……爷爷,为什么会去柳溪村那个废弃的地方?又遭遇了什么?”
爷爷?胡一心中了然。看来官方初步调查后,将他们师徒关系定义为了爷孙。这倒是个不错的掩护。
他脑中飞速转动,回忆着清虚子可能留下的交代,结合现场环境,迅速编织着合理的解释。
“爷爷……他……”胡一的声音带着真实的哽咽,这无需伪装。
“他……喜欢研究些老物件……听说柳溪村那边以前有个老祠堂,可能有些旧东西……就带着我一起去看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努力让声音显得虚弱无力,“我们刚到祠堂后面……想看看那口井……突然……就地震了!”
胡一脸上浮现出真实的恐惧,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恐惧既源于对怨煞的可怕回忆,也源于对眼前这位敏锐警官的警惕。
“地面……裂开了!石头……哗啦啦地往下掉!爷爷……爷爷他为了推开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苦与自责。
“他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我……我想去拉他……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大口喘息着。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李警官的表情变化。
李警官的眉头微微皱起,锐利的目光在胡一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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