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是被清晨那刺耳、毫不留情的起床铃声,硬生生地从一片混沌破碎、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中拽出来的。
盥洗室镜中女鬼那张惨白浮肿、嘴角咧到耳根的怨毒笑脸;鬼手骤然爆发时那撕裂灵魂、冻结血液的极致剧痛和冰冷嗜血的疯狂欲望;还有那股被强行吞噬、如同污秽冰流般涌入体内的阴冷能量所带来的强烈恶心感……
这些恐怖的感知碎片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场无止境的噩梦,直到他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涔涔地惊醒,它们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的是满身的黏腻冷汗,以及左臂依旧清晰无比、如同针扎火燎般的酸胀与刺痛。
他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仿佛散了架的身体,靠在冰冷坚硬的床头。宿舍里充斥着杨浩那标志性的、震天响的鼾声,以及另一个室友在睡梦中翻身时发出的窸窣声响和模糊呓语。
窗外的天色只是蒙蒙亮,晨曦的微光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给杂乱拥挤的宿舍蒙上了一层灰蓝的、缺乏生气的色调。
他下意识地抬起还算听使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左肩鬼手嫁接的位置。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校服衣物,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非人的、如同深井寒冰般的冰冷,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仿佛镶嵌了一块生铁般的坠重感。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那手套之下苍白皮肤上,那些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漆黑色符文,在经过昨夜那场狂暴的吞噬之后,是否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复杂、更加……令人不安。
盥洗室的恐怖遭遇,像一块巨大而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
鬼手那完全失控状态下所爆发出的、足以轻易撕碎镜中怨灵的恐怖力量,让他感到深深的后怕,脊背发凉。
但更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几乎将他残存理智彻底淹没的恐怖反噬和那股毁灭一切的嗜血欲望。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依靠咬破舌尖带来的尖锐剧痛和玉佩中那一点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温暖光芒死死守住灵台,他不敢想象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
一个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一具被鬼手完全支配的行尸走肉?
“胡哥!起起起!快起来!再磨蹭一会儿,老李头又该在教室门口喷火了!他那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
杨浩一个极其不标准的鲤鱼打挺(几乎是滚)从床上弹了起来,顶着一头仿佛被轰炸过的、乱糟糟的刺猬头,睡眼惺忪,一边打着巨大的哈欠,一边开始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皱巴巴的校服,动作麻利得仿佛不是在起床,而是在奔赴战场。
胡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在胸腔里翻涌不休的复杂心绪,也挣扎着开始用一只手笨拙地穿衣。
独臂穿衣的艰难和左臂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酸胀刺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已然改变的处境和沉重的负担。
他尽量放慢动作,避免过度牵扯到左肩那依旧隐隐作痛的嫁接接口,同时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引起旁边杨浩的过多注意。
早餐的时间依旧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氛围和杨浩永不停歇的插科打诨中度过。
胡一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才勉强喝下了小半碗没什么味道的白粥,感觉味同嚼蜡。
课堂之上,他努力地想要集中精神,跟随老师的讲解,但鬼手反噬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极致疲惫,如同无数块沉重的铅块,死死地拖拽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拉入昏睡的深渊。
黑板上老师那白色的粉笔字,在他的眼中时而模糊成一片,时而又重叠出重影,耳朵里也像是塞进了一窝蜜蜂,嗡嗡作响,干扰着所有的听觉。
他只能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掐着自己大腿外侧的软肉,依靠着这种自残带来的尖锐疼痛,来顽强地对抗着一波波汹涌袭来的昏睡欲望。
而左臂那持续不断的、针扎般的刺痛感,此刻讽刺地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的“助力”。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胡一立刻如同虚脱般趴倒在冰凉的课桌上,紧闭双眼,表面上是在争分夺秒地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内心艰难无比地尝试调息,试图安抚体内那依旧躁动不安的鬼手阴气,以及吞噬镜中女鬼后残留的、那种污秽阴冷的异样感。
就在他心神稍稍沉浸之际,前排几个女生的低语声,再次如同不受欢迎的羽毛般,轻轻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这一次,她们的语调中带着一种新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令人不安的情绪。
“……喂,你们几个,昨晚……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怎么可能没听到!吓死我了!大半夜的,那声音……瘆得人头皮发麻!”
“是旧音乐教室那边吧?又是那……钢琴声?”
“可不就是嘛!断断续续的,调子还怪怪的,听着……说不出的难受,特别伤心,听得我后半夜翻来覆去都没睡着,心口一直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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