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姝左腕猛沉,虎口迸裂,鲜血涌出。
血珠并未滴落,而是悬浮片刻,旋即落地即成红白双色冰火莲,倏忽绽放又顷刻凋零,循环往复九次方散于虚空。
她垂眸审视掌心伤口,又抬眼望了望下沉三丈的云层,嘴角勾起极淡弧度:
“一扣三丈,尚可。”
话音未落,碗底那古篆“扣”字竟如水银流动,扭结成另一个更古拙、更威严的篆文——
“天”。
字成瞬间,碗沿外侧浮现一圈纤细而清晰的刻度,首尾相连处铭文微光流转:
“一扣三丈·凡雪”。
器名至此补全:
扣天碗。
碗身微震,发出婴儿索乳般细微而持续的嗡鸣,传递出渴望与未足的意念。
程姝屈指再探胸前那道仍在缓缓愈合的骨裂痕迹,指尖光芒一闪,竟又取出一枚赤金灼灼、炽热逼人的火骨!
火骨离体,她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呼吸间都带出冰晶碎屑,周身气息陡然衰弱,却毫不犹豫将其投入碗中。
“叮——”
冰骨为基的碗身遇此火骨,如久旱焦土逢甘霖。
碗壁之内,瞬间生第二层晶莹剔透的“火釉胎”,釉面之下潮纹迭起,似有万尾赤金鲤逆着雪浪溯流而上,蓬勃的生命力与毁灭性的热量交织奔涌。
碗重骤变,恰是六斤六两——
正合一枚“人骨”之重。
“自此,我与器同重。”
她低声如立誓,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契的力量,“器碎我碎,器成我成。”
咬破舌尖,沁出一颗滚圆血珠,以指蘸血,在碗沿那圈刻度下方缓缓写下八字:
“雪火为骨,扣天为炉。”
血字落成,迅速渗入釉面,凸起固化如微雕长城,环护碗口。
碗沿刻度随之再变——
“二扣九丈·灵雪”
她抬眸,目光似穿透重重宫墙与百里风雪,落向帝京中心那寂静无声的归心炉。
“哥哥,”风中低语轻不可闻,瞬间被凛冽风雪吞没,“你以尺量天下,断是非,定规矩。我以碗扣天穹,纳风雪,载万物。待我三扣完成,炼化这天地间所有寒热,这永夜,我替你守。”
是夜,帝京百姓皆入奇梦。
梦见天穹化巨碗倒扣人间,碗壁透明,内里冰火龙影绞杀翻腾,龙鳞剥落如雪,触地即熄,却留下灼热又冰寒的复杂气息。
晨起推门,家家户户门前积雪自成环状,环内焦黑如炭,寸草不生,环外却积雪消融,绿意萌动,仿佛严冬与暖春被精确地划分开来。
孩童嬉戏,呼为“扣天圈”。
史官密录称“天扣之祥”,唯紫宸殿最深处的秘卷添朱笔一行:
“少帅四百五十年冬至,明贤公主器成,名扣天碗。”
“一扣三丈,二扣九丈,天现环雪,民梦冰火。”
程姝收碗入袖,重返寒玉榻。
胸前骨裂之痕已自行蔓延至颈侧,雪肌之下,金红双线如活蛇疯狂游走修补,却赶不及新生裂纹扩张的速度。
她取过母亲遗物那支寒玉笛,横于唇边。
笛孔无音,唯精纯的雪火真元自孔中溢出,于虚空中凝成扣天碗的朦胧虚影,悬于笛上,随着无声的旋律缓缓旋转。
曲终,虚碗“叮”然脆响,碎作万千蓝金色星屑,飘落掌心,与实体真碗完美重合,无分彼此。
碗沿刻度悄然再变,浮现出最后一行模糊字迹——
“三扣未知·待雪火归炉”
她收笛,静望窗外。
冻铁乌云重聚,沉沉压下,然而那天幕之上,却永久留下了一道三丈深的巨碗凹痕,边缘平整如被天尺精确割裂。
指尖抚过胸前那灼烫与冰寒交织的裂痕,轻声似与虚空立约,又似自语:
“下一扣,紫宸殿脊。”
“再下一扣,北漠极夜。”
“最后一扣——”
案上灯火噼啪一声,爆出幽蓝焰花。
寒玉榻上,唯余一碗、一影、一缕无风自动的霜雪白发。
太史阁注:
右卷所录,乃明贤公主本命器“扣天碗”初成之象。
雪火有器,凡骨归炉,程氏“镇国器”终现于世。
自此,“三扣天”之劫埋种,紫宸殿脊、北漠极夜、乃至公主自身,皆入扣中。
欲知三扣之后天地何如,且待下卷《归炉》。
然太史阁墨迹未干,长安异象已生。
是日拂晓,帝京内外凡积雪“扣天圈”处,皆生奇景:
焦黑环内虽寸草不生,然土质竟渐化琉璃,日光映照下折射七彩毫光,坚硬逾铁;
环外绿意非止萌动,竟无视严冬,一夜之间蔓生“雪火藤”,藤茎冰蓝剔透,叶缘赤焰流转,触之温热,汲寒而生。
司天监博士夤夜勘测,惊见环内寒气与环外生机形成微妙平衡,宛若天然阵眼,暗自汲取地脉之力,反哺它处。
老监正仰观天象,见那苍穹碗状凹痕竟未消散,其内隐有星斗运行轨迹改变,如碗中另藏乾坤,不由悚然:
“此非器成,乃域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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