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苗疆使馆内。
月色如练，清冷地铺洒在静谧的苗疆使馆院落。乔南一所居的小楼窗棂紧闭，只透露出一点昏黄的烛光。白日庆典的喧嚣似乎已被这深沉的夜色吸收殆尽，只留下虫鸣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砰！”
一声突兀的闷响，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一块裹着布条的卵石，精准地砸在了乔南一卧房紧闭的窗棂上，力道控制得极好，只发出警示般的声响，并未损坏窗纸。
“砰！”
紧接着是第二声，落在同样的位置。
“砰！”
第三声紧随其后，如同某种固执的敲门暗号。
屋内，正对着一卷苗疆古卷沉思的乔南一，眉头倏然蹙紧。烛火在她清丽的脸上跳跃，映出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她放下书卷，对着侍立一旁、同样面露警惕的两名贴身侍女挥了挥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客不请自来。你们先下去，守好门户，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院。”
“是，圣女。”侍女们躬身应道，迅速而无声地退了出去，动作间带着苗疆女子特有的敏捷。
待室内只剩自己一人，乔南一才缓缓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窗前。她并未立刻开窗，而是侧身立于阴影之中，凝神感知着窗外。片刻后，她才伸出纤指，轻轻推开那扇被石头砸过的窗户。
夜风裹挟着寒意涌入，吹动了她鬓边的几缕发丝。她微微抬头，目光如电，穿透婆娑的树影，精准地锁定了院中那棵最高大古槐的茂密树冠深处———— 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挺拔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藏匿其中。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腰间那柄玄铁短刀的暗哑反光，暴露了他的身份。
“呵，”乔南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夜色，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雪霁城二皇子殿下，真是好雅兴。这更深露重的，不在使馆安寝，倒学起那市井顽童，跑到我苗疆使馆来砸窗掷石？莫不是北境苦寒之地，连点像样的消遣都无，只好行此下策？”
她刻意将“砸窗掷石”几个字咬得极重，极尽奚落之能事。
树影中，赵安元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他并未立刻现身，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从枝叶间传来：“我道是谁，能将我雪霁秘制的‘霜华散’视若无物，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苗疆圣女当面。失敬了。” 他刻意提及当年旧事，既是确认身份，也是一种隐晦的挑衅。
乔南一眸中寒光更盛，紫纱下的面庞仿佛凝上了一层冰霜：“赵安元！你竟还有脸提起当年？！” 愤怒让她几乎失去了圣女的矜持，直呼其名。
“当年之事，是我行事不周。”赵安元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但圣女事后雷霆手段的反击，也让我雪霁城损失不小。我们……算是扯平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不义”的字眼，却点出了后续的报复。
“扯平？”乔南一冷笑连连，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声音恢复了圣女应有的冰冷，“不知二皇子夤夜造访，所为何事？总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她刻意将“叙旧”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你当真不知？”赵安元反问，身影在树冠中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如实质般穿透枝叶缝隙，紧紧锁住窗边的乔南一。
“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乔南一抱起双臂，姿态疏离而戒备，“即便我心知肚明你所图为何，我为何要选择与你合作？谁能保证你不会重蹈覆辙，再次临阵倒戈？即便你信誓旦旦，事成之后，又该如何‘分赃’？我苗疆，可不是任人利用的棋子。” 她将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摆上台面。
树影中沉默了片刻。赵安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圣女何必自谦？我们都不是初出茅庐、任人拿捏的小白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眼下这京师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在那件‘东西’上分一杯羹，甚至全身而退，与我联手，是你最优的选择。我的实力，你当年已然领教过。若合作，事成之后，所得共享，五五均分。如何？”
乔南一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赵安元的话戳中了她的顾虑。那本《天衍医经》的诱惑太大，风险也极高，单凭苗疆之力，确实难保周全。赵安元的能力和背后的雪霁城力量，是巨大的助力，也是巨大的威胁。
良久，她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声音恢复了清冷无波：“此事……关系重大。容我思虑周全。若无他事，夜已深重，不便久留，二皇子请回吧。” 她刻意用了“赵公子”的旧称，既是疏远，也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果断地转身，“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将冰冷的夜色和树上那个复杂的身影隔绝在外。
槐树之上，赵安元并未立刻离开。他如同潜伏的夜枭，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视着整个院落及周边高墙，确认再无他人窥伺，也确认乔南一并未立刻唤人捉拿，才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滑下树梢，几个起落，身影便彻底融入了使馆区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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