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天色微熹,薄雾未散。使馆区沉重的朱漆大门次第开启,各色彰显国威的华丽车驾相继驶出,在羽林卫的严密护送下,碾过清扫一净的御街,朝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方向驶去。
苗疆圣女的鸾驾宽敞舒适,内里熏着安神的暖香。乔南一斜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连日奔波与心头的重压,让她眉宇间染上一丝倦色。车驾行至一处街角转弯,速度稍缓。就在这瞬间,她下意识地透过鸾驾前方薄如蝉翼的纱帘向外望去。恰见前方不远处,一辆通体玄黑、装饰着霜雪纹章的车驾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微微掀起一角,似乎也在打量窗外。仅仅是一个侧影,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挺拔孤峭的姿态,那握着窗沿的手势……乔南一心头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睡意全消。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脱口问道:“前面车驾……可是雪霁城二皇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侍立在外的心腹侍女立刻低声回应:“回禀圣女,正是雪霁城的车驾。”
乔南一纤指按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语道:“无事,想是连夜赶路,眼花了罢。”她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但方才惊鸿一瞥的身影,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搅乱了心湖的平静。是他吗?那个曾经……不,不可能如此之巧。她试图说服自己,但那熟悉的轮廓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心底。
然而,命运的丝线早已缠绕。直至巍峨宫门前,车驾停稳,侍从恭敬地掀开车帘。乔南一在侍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踏出鸾驾。几乎就在同时,前方那玄黑车驾的门也打开了。一身雪貂大氅的赵安元,正由随从整理着衣袍下摆,抬头欲行。
四目,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猝不及防地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乔南一紫纱下的面容瞬间褪去了血色,那双会说话的明眸中,震惊、疑惑、一丝难言的痛楚与难以置信交织翻涌,几乎要冲破她极力维持的圣女威仪。
赵安元冷峻如冰的面容亦是一僵,深邃的眼瞳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落在乔南一的脸上,尤其是那双他无比熟悉、此刻却盛满陌生情绪的眼眸。他握着玄铁短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竟是他!” 乔南一心中惊雷炸响,过往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甜蜜与苦涩瞬间将她淹没。
“竟是她!” 赵安元心底同样掀起惊涛骇浪,万般思绪凝结成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复杂的名字,夹杂着北境风雪般的寒意与一丝猝不及防的悸动。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千般滋味涌上喉头,却又在刹那间被理智与各自肩负的重担死死压下。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视从未发生。
昔日故人,天涯咫尺,如今咫尺相对,却已形同陌路。纵有千言万语、爱恨情仇,此刻也只能尽数封存,化作唇角一个极其克制、完美无瑕却冰冷疏离的礼节性微笑。那无声的沉默里,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又预示着多少暗潮汹涌的未来?这元旦朝觐的宏大舞台,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拉开了它诡谲莫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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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
景帝陆淮之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背对着门口,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万里江山图》上,身形挺拔如松,明黄色的龙袍透着无形的威压。当三位代表着三方强大势力的异国贵客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鱼贯步入这象征着天朝权力核心的御书房时,他才缓缓转过身。
刹那间,景帝那双蕴藏着无尽威严与洞察力的锐利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逐一扫过三人,仿佛要穿透华服,直抵灵魂深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漠怀北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行苍狼国大礼。他身着苍狼传统的盛装,宝石头饰镶嵌着象征勇武的狼牙,在透过窗棂的晨光中流转着草原的豪迈与野性。墨绿色的刺绣长袍上,用金线绣成的巨大雪山雄鹰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袍而出。腰间镶嵌着蓝田美玉的宽腰带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玉石碰撞声,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带着塞外儿郎特有的飒爽与一种不加掩饰的力量感。
紧随其后,乔南一盈盈下拜,行苗疆觐见大礼。她已除去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圣洁疏离感的面容。一袭繁复的苗疆彩绣衣裙,以神秘的靛蓝和热烈的朱红为主色调,银冠、银项圈、银手镯在行动间发出细碎而清越的碰撞声,宛如山涧清泉。那双会说话的明眸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难掩其灵动深邃。百褶裙上层层叠叠的蝴蝶纹样,色彩斑斓,在光线下仿佛真的随时会翩然飞起,带着南疆的灵秀与神秘。
赵安元则依雪霁城礼制,行了一个简洁而庄重的躬身礼。他解下了厚重的雪貂大氅,露出里面玄色绣银线云纹的锦袍,更显身姿如孤峰峭立。皮靴上沾染的细小冰晶在御书房温暖的地龙作用下微微融化,留下深色的水渍。少年皇子抬起头,眉宇间依旧凝着北国的霜雪之气,眼神清冷,气质孤高。腰间那柄玄铁短刀,古朴无华,却与他整个人融为一体,透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意,如同他故乡终年不化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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