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刀,削刮着苏如清的脸颊,他攀附着嶙峋的山岩,终于踏上了南山之巅。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后背,又被凛冽的山风刺透,他顾不得冷意,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最终落定在崖边一隅——几竿青竹掩映着一间茅屋,静得如同遗世独立。院中,一人正埋首于满地的草药之间,青衫素朴,背影专注得仿佛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苏如清整了整衣冠,压下翻涌的气息,趋前几步,恭敬作揖:“时先生,在下苏如清,特来拜会,恳请指点这些文字图案的玄机。”声音在寂静的山巅显得格外清晰。
时序并未抬头,只以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片草药置于鼻端轻嗅,仿佛世间万物都凝滞于这缕药香之中。苏如清屏息垂手,山风卷过他的袍袖,时间在草木的微响和远处松涛的呜咽里缓缓流淌。日影在院中无声挪移了寸许,时序才缓缓直起身,目光似古井无波,掠过苏如清风尘仆仆的面容:“所为何来?”
苏如清如闻纶音,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卷被摩挲得微温的纸张,双手奉上:“万望先生不吝赐教!”
时序接过纸卷,目光落在那些奇诡的线条与符号上。倏忽间,他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旋即恢复如常,却将纸卷攥紧了些:“随我来。”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屋内光线幽微,浓重而奇异的药香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四壁书卷堆积如山,泛黄的纸页承载着无数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苏如清的目光扫过那些神秘的药材——奇形怪状的根茎、色泽妖异的花叶,静静躺在古朴的木匣或敞开的陶罐中。时序坐于窗下旧案前,就着天光,指尖沿着纸卷上墨痕的走向缓慢描摹,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解读天地间最玄奥的符咒。
沉寂在药香与书卷的气息中沉淀。苏如清端坐一旁,每一次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都像小锤敲在他绷紧的心弦上。案头那盏孤灯的火焰,不安地在他焦灼的眼底跳跃。
“找到了!”
时序的声音陡然划破沉寂,带着一丝久违的、压低的激动。他枯瘦的手指稳稳点住古籍翻开的一页:“此乃‘天机医道’!一个近乎湮灭于传闻中的古老医脉。其术精微玄奥,据传能活死人,肉白骨,然……”他指尖划过书页上一幅繁复如星图的经络图与几行密文般的注解,“此卷所载,不过沧海一粟。一门‘九转回魂针’,辅以秘传‘三才引’,或可疏通奇经八脉之淤塞,解奇毒于无形。然此针法之凶险,无异于悬丝走刃,失之毫厘,性命休矣。至于那药方所需之药引,‘赤焰芝’生于熔岩之畔,‘寒月魄’凝于极地冰髓……皆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苏如清眼中的火焰猛地炽盛起来,几乎要灼穿眼前的迷雾:“先生大恩,没齿难忘!不知先生可知此医书……究竟源于何方神圣?”
时序缓缓合上古籍,发出一声轻响:“医书浩瀚如烟海,源头难觅。然观此笔意之孤峭,图纹之奇诡,绝非寻常医者手笔,倒似隐世高人,以毕生心血镌刻此道,只为待一有缘。”他目光如静水深流,望向苏如清,“或许,这便是它辗转落入你手中的缘由。”
苏如清心头巨震,深深一揖到底:“晚辈愚鲁,先前急切失礼之处,万望先生海涵!”言辞恳切,满是敬畏。
时序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古潭微澜:“无妨。医道薪火,能有所承继,便不算空谷足音。更何况……”他顿了顿,眼中似有深意,“你是许姑娘的故人。”
苏如清再次郑重施礼,方转身踏入门外渐起的暮色之中。山风瞬间卷起他的衣袂,身影融入苍茫山道,步伐沉稳,如同已将某种沉甸甸的信念刻入骨髓。
茅屋内灯火如豆,时序刚重新拾起一株草药,屋外便传来枯枝被踩断的细碎声响。他并未抬眼,只淡淡道:“今日这南山,倒比山下集市还热闹几分。”
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夜行人裹挟着山间的寒气闯入。为首者目光如隼,紧盯着时序,声音淬着冰:“少啰嗦!那苏家小子跟你嘀咕半天,说了什么?识相的快讲!”剑柄在他腰间不安地躁动着。
时序依旧侍弄着手中草药,眼皮都未抬:“不过几句医理探讨,不值一提。”
“放屁!”黑衣人猛地踏前一步,杀气凛冽,“苏家何等门楣,会跟你这山野匹夫论什么医道?定是那秘卷之事!”他眼神闪烁,如惊弓之鸟。
时序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信与不信,悉听尊便。倒是二位,藏头露尾,追踪苏公子至此,意欲何为?”
另一黑衣人似要开口,却被为首者厉声喝断:“闭嘴!轮不到你多嘴!”他猛地转向时序,眼中凶光毕露,“老东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起,腰间长剑如毒蛇出洞,一道寒光直刺时序心口!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就在剑尖即将贯入布衫的刹那,黑衣人前冲的身躯陡然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惊骇凝固在瞪大的双眼里,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如朽木般轰然栽倒在时序脚边,激起一片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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