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量力。”时序垂眼,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生气的躯体,声音冷冽得如同檐下凝结的冰棱。
“你!你做了什么?!”另一人惊骇欲绝,猛地后退撞上药架,瓶罐一阵叮当乱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时序缓缓抬袖,一缕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异香从他袖口逸散开来,融入满室浓重的药气中,仿佛毒蛇吐信。“南山清寂,非是任人踏足之所。入此门者,岂能不备几分‘洗尘’的薄礼?”他嘴角牵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如刀锋划过,“还不快滚?莫非也想尝尝这‘三日醉梦散’的滋味,长眠于我药圃之下,做那草木之肥?”
幸存者魂飞魄散,再不敢看同伴青灰的脸,连滚爬带地夺门而出,仓惶的身影眨眼便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疾风般掠入屋内,正是去而复返的苏如清。他瞥见地上已无声息的躯体,面色骤变:“先生!您无恙否?”
时序眼底掠过一丝微澜:“苏公子?你……”
“晚生放心不下,半途折返。”苏如清气息微促,目光扫过地上的黑衣人,锐利如剑,“此等凶徒,留之必为后患。先生可知他们来历?”
时序缓缓摇头,袖中的手微微拢紧:“山野之人,能得罪什么?许是……旧日尘埃,被风无意卷起罢了。”语焉不详,似有无尽隐衷。
苏如清眉头紧锁,斩钉截铁:“先生,此地凶险万分,断不可留!请随我速速下山。苏家虽非龙潭虎穴,护先生周全,当无虞。”
时序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目光仿佛穿透黑暗,投向更渺远而不可知的深处。他缓缓摇头,唇边浮起一丝淡泊却无比决然的笑意:“苏公子盛情,老朽心领。只是……我这一把老骨,早已惯饮山间露,卧听松涛声。江湖风雨,庙堂纷扰,都太重了。老朽只愿守着这满屋故纸与草木,了此残生。”他顿了顿,语气诚挚,“公子珍重。若有缘再见,山泉煮酒,再话今夕。”
苏如清望着老人灯下清瘦而坚毅的侧影,那拒绝的姿态如南山磐石般不可移转。他喉头微动,最终只深深一揖:“先生保重。晚生告辞。”
他不再多言,转身踏出茅屋,身影迅疾没入山道浓墨般的黑暗里。山风陡然变得狂野凄厉,在峰峦间咆哮冲撞,卷起漫天碎石枯叶,抽打在身上,如刀割针刺。苏如清却浑然未觉,只是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一步一步,踏得山石作响。
脚下是万丈深渊的浓黑,头顶是破碎天幕中漏下的几点寒星。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茅屋中那卷泛黄的古籍、时序枯瘦手指点过的神秘图纹、还有那黑衣人倒地时凝固的惊骇……这一切如同无数碎片,被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拨弄着,在黑暗里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天机医道……”他默念着这四个重若千钧的字,齿间仿佛尝到了铁锈般的腥气。此道所牵涉的,恐怕早已超出岐黄之术的范畴。黑衣人背后那幽深莫测的黑影,时序讳莫如深的旧日尘埃,连同这卷突兀现世的奇书,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收拢。
山风撕扯着他的袍袖,发出裂帛般的呜咽。苏如清猛地抬头,望向星斗阑珊的苍穹。那本医书,究竟是救世的甘霖,还是引祸的灾星?这崎岖的山道,仿若一条幽深的试炼之路,每一步踏下,都叩问着沉寂的群山,也叩问着他心中的道义与抉择。前方浓雾弥漫,荆棘丛生,但既已握住了这秘密的一角,便再无退路可走。他深吸一口凛冽如刀的寒气,将背脊挺得笔直,身影在狂舞的风中,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刺向山下未知的迷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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