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持续了数日的疾风骤雨终于停歇。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依旧浓重的云层,在湿漉漉的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后的清新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但也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昨夜之前的血腥与肃杀。林间的蛛网上缀满晶莹的水珠,偶尔有残留的雨滴从高处的叶片滑落,坠入地面的水洼,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黑石铁卫的周密安排下,撤离行动悄无声息却又高效迅速。赵安元被安置在一副由坚韧古藤木和厚实犀牛皮革制成的简易担架上,关键连接处都用铜钉加固,由两名最为强壮沉稳的铁卫负责抬行。他们的肩胛肌肉虬结,步伐稳健而协调,显然常进行此类协作。为了尽可能减少颠簸,担架下方还巧妙地垫了厚厚的软草和毛皮,最下层甚至铺了一层隔水的油布。乔南一虽然坚持自己可以行走,苍白的嘴唇却透露着她的虚弱,石锋不容置疑地安排了一名目光锐利的年轻铁卫在一旁照应,那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随时伸手搀扶,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队伍并未选择容易行走但暴露的官道,而是再次潜入密林深处,沿着一条只有黑石堡核心人员才知晓的隐秘小路行进。这条路显然经过精心维护和伪装,入口处被茂密的垂藤和一处天然的乱石堆巧妙掩盖,内部路径崎岖难行,时常需要攀爬湿滑的巨石或涉过冰冷彻骨的溪流,但极为隐蔽,最大限度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眼线。某些转折处,甚至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细微痕迹和作为暗记的、不易察觉的刀刻符号。
石锋一马当先,他的感官如同最敏锐的猎豹,灰蓝色的眼眸不断扫视着林间的光影和声响,耳朵微动,捕捉着任何不谐之音。他左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每隔一段距离,他便会打出不同的手势——五指并拢向前轻挥表示加速,握拳举起表示止步,手指快速点动示意方向——队伍随之如同一个整体般改变队形或暂时潜伏于灌木丛、巨岩之后,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整个队伍沉默得如同幽灵,只有脚步踩在浸水落叶和泥泞上的细微沙沙声,皮革摩擦的轻响,以及担架偶尔发出的轻微吱呀声。连林间的鸟雀都似乎未被惊扰,依旧鸣叫。
赵安元躺在担架上,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伤口在移动中也会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但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他微微侧头,能看到上方快速掠过的、挂着晶莹水珠的深绿色枝叶缝隙和偶尔露出的、灰蓝色的天空。水珠偶尔滴落在他脸上,带来一丝清凉。他能感受到抬担架的铁卫们肩膊肌肉的绷紧与松弛,他们稳健而同步的步伐和刻意保持平稳的努力,甚至能听到他们压抑而平稳的呼吸声。也能听到身旁乔南一虽然轻微却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金疮药与血腥混合的气息。这份周到的照顾和严密的护卫,让他心中暖流涌动,更坚定了日后必当厚报的决心。他闭上眼睛,暗自运转家传的《烈阳功》心法,丹田内那缕微弱如丝的内息艰难地游走,所过之处,经脉中残留的冰寒刺痛似被稍稍驱散,带来些许暖意,他持之以恒地尝试着,加速恢复着体力。
乔南一跟在担架旁,她的右手始终按在腰后的软剑剑柄上,目光时而警惕地扫视四周林野,掠过每一片可能藏身的阴影,时而落在赵安元苍白的脸上。看到他因颠簸而眉头微蹙,便会下意识地放缓脚步,轻声询问抬担架的铁卫:“是否需要稍歇片刻?”她的后背和左肩伤口已经结痂,但长途跋涉依旧会带来酸胀和针刺般的不适,她只是抿紧嘴唇,默默忍耐着,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警戒和赵安元身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谨慎行军,队伍终于绕出了茂密的原始山林,前方地势逐渐开阔,出现了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植被变得低矮稀疏,露出大片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的黑褐色岩石。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气势雄浑的堡垒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矗立在视野的尽头。那堡垒依托险峻的山势而建,墙体呈现出一种当地特有的黑褐色岩石的质感,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高大厚重,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墙垛之上,依稀可见身着深色盔甲、如同雕像般挺立的巡逻兵士的身影和迎风猎猎作响的黑色旗帜,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苍劲的红色“雷”字。堡垒前方开辟出大片的空地,设置了数座高耸的了望塔、底部削尖的深壕沟和层层叠叠的粗木拒马,防卫极其森严,透出一股北地边塞特有的、历经血火锤炼的肃杀与威严之气。
那里,便是北地豪强之一,以勇武和刚直着称的黑石堡。
看到堡垒的轮廓,所有铁卫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流露出一种回到家的放松和自豪感,步伐也似乎轻快了些许。石锋也稍稍松了口气,绷紧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但警惕性并未放松,他打了个“保持队形,加速”的手势,队伍速度稍稍加快,向着堡垒侧后方一道更为隐蔽、被两块天然巨石遮挡的隘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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