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一则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沉默的影子,只有在她亲身经历的关键战斗处,当赵安元的叙述涉及对方精妙的招式或诡异身法时,她才偶尔言简意赅地补充一两句精准的点评,她的观察力极其敏锐,总能切中要害。
随着叙述的深入,书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赵北辰的眉头越锁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黑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慌的“叩叩”声。
那两名身经百战的将领更是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挑衅的暴怒。主簿则运笔如飞,额头渗出汗珠,羊毫笔在宣纸上飞快地滑动,记录下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细节。
当赵安元最终将那份沾染了血与火、象征着无数牺牲的据点图在宽大的书案上缓缓铺开,露出上面用特殊颜料和密码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疑似据点位置、大致兵力配置、物资输送路线、以及那条最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般悄然指向雪霁城后方甚至更深远腹地的虚线时,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盯在那张关系着无数人生死的羊皮纸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仿佛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黑风山脉……果然如此!”赵北辰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齐齐跳起,砚台里的墨汁也荡漾出来,“近期城外多处村庄整村失踪、巡逻队遭遇诡异袭击全军覆没、甚至黑风口前哨站彻底失去联系……所有的线索和异常,我一直怀疑与黑风山脉深处的异动脱不了干系!没想到,竟是幽冥教布下了如此惊天阴谋!如此大的手笔!”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和彻骨的寒意,目光扫过赵安元、雷焘和乔南一,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份情报,太重要了!价值连城!安元,雷副统领,乔姑娘,你们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这不仅仅是救了你们自己,更是救了整个雪霁城,拯救了无数北地百姓,乃至粉碎了幽冥教祸乱整个北地的巨大阴谋!”
他来回急促地踱了几步,猛地停下,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伐和决断:
“立刻传令!”
“一:全城即刻起进入最高级别战备状态!外松内紧,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加强四倍巡逻与警戒,尤其是黑风山脉方向,加派所有精锐斥候小队,启用所有沉睡暗桩,启用最高级别通讯密码!”
“二:鸣钟!召集所有游击将军以上将领,以及参谋司、军情司主官,半个时辰后,军议厅紧急军议!迟到者,军法从事!”
“三:命令军情司最好的译码员和绘图师,立刻将此图复制三份,原件严密保管!参谋司连夜召开分析会议,结合近期所有异常情报,必须在明日拂晓前拿出初步应对和清剿方案!”
“四:以镇北侯府和我个人的名义,起草紧急文书,用最快速度通报朝廷中枢及北地三州所有州郡府县,示警幽冥教阴谋,呈上据点图副本,请求各方协调查验、清剿各自辖区内的疑似据点!”
“五:厚葬牺牲的黑石堡勇士,以将军之礼待之!抚恤金加倍发放,其家眷由侯府世代供养!重赏所有幸存将士!雷副统领,还请即刻修书一封予雷堡主,详陈此事经过,并转达我雪霁城最诚挚的谢意与坚定的联盟之意!黑石堡但有所需,雪霁城必鼎力相助!”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明确、迅速,如同战鼓擂响,瞬间将整个雪霁城的战争机器彻底激活,一股无形的、紧张而高效的氛围以书房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整个侯府,乃至整座雄城。
“遵命!”两名将领和主簿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和城主的决心,毫不迟疑,立刻领命,匆匆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
书房内暂时只剩下赵北辰、赵安元、雷焘和乔南一四人。
赵北辰走到赵安元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写满了疲惫却眼神异常坚定的年轻面庞,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替他拂去肩头一片不知何时沾染的、尚未融化的雪花,语气终于卸下了全部的威严,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兄长的温和与心疼:“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疗伤。什么都不要想。接下来的事,交给大哥。”
他又看向伤痕累累却依旧站得笔直的雷焘和清冷坚韧的乔南一,郑重道:“雷副统领,乔姑娘,府中已备好厢房和热水伤药,二位也请先去好生休整。雪霁城,需要你们这样的勇士。待军议之后,我再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详谈后续。”
很快,有管家模样的人恭敬地前来引路。走出书房,来到安排好的、温暖舒适、散发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客房,赵安元躺在柔软而坚实的床榻上,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一时难以放松。
窗外,隐约传来侯府内更加频繁急促的脚步声、远处军营方向传来的集结号角声、以及夜空中偶尔划过的、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鹞鹰那尖锐的唿哨声……
这一切声响,都清晰地告诉他: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北地的巨大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而他,已然身处这场风暴的最中心。他的归来,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更加凶险莫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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