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元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顺手拿起靠在墙边的油纸伞撑开,那是一柄与他衣衫同色的素伞:“雨越发大了,这条巷子也不甚安全,就让赵某送姑娘回客栈吧,也算有始有终。”
乔南一本想拒绝,但想到他方才确实出手解围,自己若执意拒绝,反倒显得心虚或有其他隐秘,便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公子了。”
伞下的空间颇为狭小,两人并肩而行,不可避免地靠得近了些。乔南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的檀香,混合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萦绕在鼻尖。这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阳刚气息,让她常年与蛊虫毒物为伴的身体感到些许不适与下意识的排斥,但那檀香中透出的沉稳宁和,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悄悄侧目,打量着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分明如刀削,鼻梁高挺,嘴唇厚度适中,抿起时带着一丝坚毅,是典型的北地人相貌。可当他垂眸或是微笑时,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又温润如玉,带着几分江南文人般的儒雅与沉静。这种矛盾的特质交织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引人探究的气质。
到了“悦来居”客栈门口,檐下的灯笼在雨幕中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晕。赵安元收拢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地滑落,在地上溅开细小水花。
“还未正式请教姑娘芳名?”他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立于台阶之上的乔南一,目光专注。
“南衣。”她轻声答道,依旧用的是化名。
“南衣……”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流过,仿佛带着某种审慎的意味。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深思,随即笑道,“好名字,清雅别致,与姑娘很相配。在下赵元,暂居于此地访友。明日若得天晴,不知可否有幸邀南衣姑娘同游西湖?雨中西湖固然美,晴光潋滟下的西子湖,想必另有一番风致。”
乔南一本能地想要拒绝,与人同行易生变数,也容易暴露自身。但转念一想,方才他出手相救,自己若断然拒绝,未免不近人情,引人怀疑。更重要的是,或许可以借着同游的机会,更进一步地观察他,摸清他的底细和意图。
此人身份成谜,行为矛盾,与幽冥教是否有关?还是中原其他势力的探子?这些疑问盘旋在她心头。于是,她略作沉吟,便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淡:“若明日雨停,天公作美,自当奉陪。”
“如此,甚好。”赵安元笑容加深,朝她拱手一礼,“那赵某便不多打扰了,姑娘好生休息,明日再见。”
看着他转身,撑开伞,那道挺拔的白色身影渐渐融入朦胧的雨幕之中,最终消失在街角,乔南一仍立在客栈门口,檐角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她轻轻握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玉蝉,冰凉的触感让她纷杂的心绪稍稍安定。这个人,赵元,比她最初预想的还要复杂难测。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谈吐不凡,却又刻意掩饰锋芒,他接近自己,真的只是偶然吗?
而更让她感到一丝隐隐不安的是,面对这份复杂和未知,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并不全然是排斥与警惕,竟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勾起的探究欲,甚至……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与他相处时那片刻的、奇异的安心感。
这对于常年行走在刀锋边缘、习惯了孤独与警惕的月眠谷圣女而言,绝非一个好兆头。雨,依旧在下,江南的夜色,在水汽氤氲中,愈发显得迷离而深不可测。
这种既相互吸引,又相互戒备、暗中较劲的氛围,持续了月余。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在不知不觉中,都被对方的神秘、聪慧和独特气质所吸引。
直到那次在荒废古庙共同面对幽冥教徒,彼此的武功路数再也无法完全隐藏,那层窗户纸虽未捅破,但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和彼此欣赏的微妙情愫,已然在雨后的古庙中,不可抑制地滋生。
他们都意识到,对方是自己行走江湖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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