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但汉东省，尤其是京州市的官场和商界，却已是乌云压城。
《一个功勋企业家的陨落？——未来科技城项目或将搁浅》、《是谁在扼杀汉东的营商环境？》、《孝女的悲歌：十九岁的她做错了什么？》。
一大早，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就在汉东省内各大网络媒体和社交平台上，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文章的内容大同小异，都将梁晓晓塑造成一个白手起家、心系桑梓、回报家乡的杰出青年企业家。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这次被省公安厅带走，是遭受了不白之冤，是某些人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她进行的打击报复。
更有甚者，将十二年前的旧案重新翻了出来，配上梁晓晓当年清纯无辜的照片，和周富仁脑满肠肥的形象做对比，极尽煽情之能事。
把一桩原本的敲诈勒索案，描绘成了一个无良资本家利用权势，欺凌未成年少女，最终少女在母亲的帮助下奋起反抗的悲壮故事。
这些文章的背后，明显有专业团队在操作。
它们精准地抓住了大众的同情心和仇富心理，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省公安厅的官方账号下面，涌入了成千上万的评论和谩骂。
“放人！立即释放梁总！”
“严查办案人员！是不是收了黑钱，故意搞我们汉东的企业家？”
“一个为家乡投资百亿的人，你们说抓就抓？还有没有王法了？”
“当官的呢，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舆论瞬间将省公安厅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则在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的办公室里，悄然打响。
“李书记，很多外地准备投资的企业家刚刚打来电话，询问梁晓晓被捕一事，并且表示，如果未来科技城项目的核心合作伙伴出现如此重大的法律和声誉风险，他们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后续的投资计划。”
秘书石兆华的脸上，已经见不到往日的沉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达康端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黑得像锅底。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咚。”
“咚。”
“咚。”
“还有……”石兆华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汇报，“还有一些本地企业家也都发来了问询函。内容……内容都差不多。”
李达康的指节，停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问询了。这是最后通牒。
这些在商场上嗅觉比猎犬还灵敏的资本巨鳄，用最合规，最礼貌的方式，向他这个市委书记，发出了最强硬的威胁。
——要么，你把梁晓晓捞出来，让项目回归正轨。
——要么，我们集体撤资，让你的未来科技城，变成京州最大的一个烂尾工程。
“另外，”石兆华的声音都在发颤，“施工方，中建三局的副总也来了电话。说……说下游的原材料供应商，今天早上开始，以天气原因、物流受阻等各种理由，暂停了对工地的建材供应。他们……他们快要停工了。”
“混账！”
李达康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釜底抽薪！
这一环扣一环的连招，打得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先是舆论造势，将梁晓晓塑造成受害者，占领道德高地。
然后是资本施压，用数十亿的投资，扼住京州市的咽喉。
最后，连最下游的施工环节，都给你掐断。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能做到的。这背后，是一个组织严密，能量巨大的利益集团在发力！
梁晓晓，或者说，梁晓晓背后的那个人，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李达康——我能让京州起飞，也就能让京州坠落。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这个祁同伟，是专门跟他李达康过不去的吗？
现在好了，马蜂窝炸了，整个京州市，都跟着遭了殃。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想直接打给沙瑞金，想让他立刻命令祁同伟放人，先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说。
但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空，却犹豫了。
他不能打这个电话。
如果他打了，就等于向沙瑞金承认，他李达康识人不明，能力不足，连自己辖区内的一个企业家都搞不定，还需要省委书记来给他擦屁股。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石兆华看着李达康那阴晴不定的脸，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李达康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磨砂纸。
“给省公安厅打电话。”
“告诉祁同伟厅长。”
“就说，京州市委，对省公安厅依法办案，表示坚决支持。”
石兆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支持？
这种时候，还支持？
“但是，”李达康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也请他务必加快办案进度。京州的经济发展，等不起。京州的老百姓，也等不起。”
“如果因为一桩所谓的陈年旧案，影响了汉东省和京州市的经济发展大局，这个责任，谁也担待不起。”
石兆华瞬间明白了。
高！实在是高！
李达康这番话，滴水不漏。
他既表明了自己支持法治的政治正确立场，又把所有的压力，原封不动地，全部甩回给了祁同伟。
意思很明确：人是你抓的，案子是你办的。我李达康支持你。但如果最后项目黄了，投资跑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经济损失，那所有的责任，都得你祁同伟一个人来扛。
我李达康，仁至义尽。
“是！我马上去办！”石兆华领会了精神，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达康一个人。
祁同伟……梁晓晓……
你们最好，别把我李达康的政治前途，给赌进去！
否则，我不管你们背后站着的是谁，我都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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