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场因醉酒而起的尴尬,如同春日清晨的薄雾,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和一顿夹杂着点心品尝的晚饭后,渐渐消散了些许。虽然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微妙的、需要时间慢慢熨帖的褶皱,但至少,日子得以继续往下过。
翌日,是个响晴的好天。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小院,驱散了连日的潮气,也让人心情不由得敞亮了几分。
姜芷起得比平日稍晚些,昨夜琢磨点心配方睡得迟了。她推开房门,深吸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清新空气,下意识地先朝院墙角落那扇破旧的窗户瞥了一眼。
经过几日风吹日晒,那扇用木板勉强钉住的窗户,更显摇摇欲坠。一块木板已经松脱,斜斜地耷拉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另一块木板也裂开了缝,阳光从缝隙里钻进去,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看来,今天是修不了。”姜芷心里嘀咕着,倒也没太多失望。修窗户是改善生活,但比起柳府的宴席和每日的三餐,终究不算紧迫。她挽起袖子,如常般先开始准备早饭。
今早她熬了小米粥,烙了几张葱花饼,又切了一小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饭菜刚上桌,赵重山也练完功回来了。他额上带着薄汗,气息平稳,似乎已经完全从昨日的窘迫中恢复过来,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行动利落的镖师。
两人默默吃饭。经过昨夜关于点心的短暂交流,气氛虽仍算不上热络,但至少不再像前一天早晨那般僵硬。
吃完饭,赵重山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镖局,而是坐在原地,目光扫过院子,最后定格在那扇破窗户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今天镖局事不多。”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平铺直叙的调子,却让姜芷微微一愣。
她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赵重山站起身,走到院墙边,伸手摸了摸那几块勉强支撑的木板,又看了看窗户的大小和结构。“这窗户,今天得弄好。”他转过身,对姜芷说道,“我去买些木料和窗户纸,顺便借套工具。”
姜芷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把修窗户的事提上日程了。心里掠过一丝暖意,她点点头:“好。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赵重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道:“你看家就行。”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姜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那点暖意慢慢扩散开。这个男人,话少得可怜,答应过的事,却总是记得,并且会默默地去做。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将灶房彻底清扫了一遍。看看日头还早,她便拿出昨日买的山药,准备再多练习一下枣泥山药糕的制作,力求在柳府宴席上做到万无一失。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木料拖动的声响。姜芷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去,只见赵重山扛着几根粗细均匀、刨得光滑的木料回来了,腋下还夹着一卷崭新的、透亮的窗户纸,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袋。
他将木料小心地靠在院墙上,工具袋放在一旁,动作间透着熟练。
“买回来了?”姜芷上前,想帮忙拿点东西。
“嗯。”赵重山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自己将东西归置好,“这些重,你别碰。”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姜芷便也不再坚持,转而问道:“现在就开始修吗?”
“嗯。趁日头好。”赵重山说着,已经蹲下身,打开工具袋,里面斧、凿、锯、尺、墨斗等工具一应俱全。他先是拿起尺子,走到那扇破窗前,仔细地量了量窗户框的内外尺寸,又比划了一下木料的粗细。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那道疤痕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却也柔和了他眉宇间惯有的冷硬。他眼神锐利,手指在木料上划过,似乎在心中计算着下料的尺寸和角度。
姜芷没有离开,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一边继续处理手边的山药,一边悄悄看着。
只见赵重山量好尺寸,便拿起一根木料,用墨斗弹上线。然后,他取过锯子,将木料固定好,俯下身,开始锯木。他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一板一眼,但极其沉稳有力。锯齿咬合木料,发出“沙沙”的声响,木屑纷飞,很快,一根符合尺寸的木条便被锯了下来。
接着是刨光。他拿出刨子,调整好角度,将木料固定在工作凳上,弯下腰,双臂用力,推动刨子。伴随着“唰唰”的轻响,薄薄的、带着清香的刨花卷曲着落下,木料的表面很快变得光滑平整。
姜芷看得有些出神。她见过赵重山练武时的刚猛凌厉,见过他面对外人时的冷峻寡言,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做这些细致的木工活。他专注的神情,沉稳的动作,以及那随着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臂膀线条,都透出一种与舞刀弄枪截然不同的、踏实可靠的味道。
原来,这个看似粗犷的汉子,也有如此耐心和细致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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