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舀出细白的面粉,准备擀面条。劲道的手擀面,浇上浓郁鲜美的臊子卤,他一定喜欢。又从梁上取下年前腌制的、已经渗出漂亮油花的腊肉,切了薄薄一小碗,准备蒸熟。想了想,又拿出两个鸡蛋,打算做个嫩滑的鸡蛋羹。
正当她在灶台前忙碌,面团揉得光滑,准备开始擀制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粗豪的喊声:“嫂子!嫂子在家吗?”
是镖局里的人。姜芷忙擦了擦手,应了一声,走到院门口。来人是常跟着赵重山的一个年轻镖师,叫孙大勇,此刻正牵着一匹驮着些东西的马,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大勇兄弟,有事吗?”姜芷问道,侧身让他进来。
“嫂子,赵头儿让我给您送点东西回来。”孙大勇笑着,将马背上的几个麻布袋和一个小包袱解下来,“赵头儿说,这趟走镖路过南边,瞧着些东西还不错,就捎带了些回来。”
姜芷愣了一下,看着地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心里有些讶异。赵重山……给她带东西?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辛苦你了,大勇兄弟,快进屋喝口水。”姜芷连忙道谢。
“不了不了,嫂子,镖局里还有事,我放下东西就得回去。”孙大勇摆摆手,又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哦,对了,嫂子,这是赵头儿单独给的,说是……给您。”
那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油纸包,看起来和那几个大麻袋格格不入。
姜芷接过那轻飘飘的小纸包,心里更加疑惑了。
孙大勇也没多留,放下东西,憨笑两声,便牵着马告辞了。
姜芷关上院门,目光先落在那几个大袋子上。她走过去,解开其中一个袋口的绳子,里面竟然是满满一袋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小米!另一个袋子打开,是上好的、雪白的粳米!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晒干的山货,香菇、木耳,品相极佳。
这些都是日常吃用、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尤其是那粳米,在镇上算是精贵物了。他倒是会买,都是家里用得上的。姜芷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男人,看着粗枝大叶,心思却也有细致的时候。知道家里米粮不宽裕,就买了这些回来。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手心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和其他东西比起来,这个实在太不起眼了。会是什么呢?
她带着好奇,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细绳,一层层打开已经有些磨损的油纸。
当里面的东西完全显露出来时,姜芷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油纸包里,安然躺着的,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小包用更细软的桑皮纸包着的物事。她轻轻打开,一股清雅馥郁、甜而不腻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是桂花糖!那糖色泽金黄透亮,里面的桂花干细小如星,一看就是南边才有的精细点心。
另一样,则让姜芷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是一支木簪。
不是多名贵的木料,就是普通的桃木,但打磨得极其光滑温润,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蜜色的光泽。簪子的样式也简单至极,就是最普通的一根直簪,没有任何繁复的雕刻花纹,唯独在簪头,巧妙地镶嵌了一小颗……圆润的、带着淡淡莹白色光泽的……珍珠?
不,不对。姜芷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并非真正的珍珠,而是一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的小石子,质地特别,在阳光下泛着类似珍珠的柔和光泽,比珍珠更多了几分天然的拙趣。簪尾被仔细地磨圆,绝不会勾到头发。
这支木簪,朴素,简单,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处打磨的痕迹,都透着制作者的用心。它静静地躺在姜芷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和木质的清香。
姜芷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的簪身,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高大魁梧、惯于握刀的手,是如何在昏暗的油灯下,或者是在走镖途中歇脚的夜晚,拿着刻刀和小锉,一点一点,耐心又笨拙地,将这块普通的桃木和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变成这样一支簪子。
桂花糖,是给她吃的。而这支簪子……是给她的。
一股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的心防,瞬间涌遍四肢百骸。眼眶毫无征兆地就湿了。
比起那几袋实实在在的米粮,这支看似轻飘飘的木簪,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进了她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礼轻,情意重。
这五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让她有如此深刻而震颤的体会。那个男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冷硬的。可他记得她或许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细节(她曾随口提过喜欢桂花香?),他会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表达着他的记挂和……心意。
姜芷紧紧握着那支木簪,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泪,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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