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海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姜芷原本渐趋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那一夜,她几乎未曾合眼。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凶险”、“硬骨头”、“押了镖旗”这些字眼,眼前浮现的却是赵重山沉默坚毅的背影,和他递过新锅时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
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她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去打听威远镖局在何处,想去问个明白,这趟镖究竟有何凶险。但理智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妇人,对镖行规矩一窍不通,贸然行动,非但帮不上忙,只怕还会给赵重山添乱,成为他的拖累。
天快亮时,姜芷望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
她不能乱。
赵重山在外搏命,为的是他们的将来。那她在家,就要把“家”这个字,扎扎实实地立起来。让他无论何时回头,都知道有一盏灯,一口热饭,一个安稳的窝在等着他。这或许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最重要的支持。
晨光熹微,姜芷像往常一样起身,洗漱,生火做饭。只是动作间,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她将那份沉重的担忧,细细地揉进了面团里,默默地添进了灶膛中。
食摊照常出摊。新鲜的绿豆汤,香醇的豆浆,酥脆的油条,喷香的葱油饼……食物的香气依旧吸引着街坊邻里。姜芷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的笑意,招呼客人,收钱找零,手脚麻利,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镇口的方向,耳朵也时刻留意着过往马蹄声和关于镖局的任何只言片语。每当有镖师打扮的人经过,她的心都会微微一紧。
晌午过后,摊位上暂时清闲下来。姜芷拿出那口崭新的精铁锅,打了水,用丝瓜瓤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刷洗,再用干净的软布擦干。阳光照在黝黑发亮的锅壁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她用手指轻轻叩击锅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口锅,承载着他的心意,也连接着他正在经历的未知风雨。她要用这口锅,做出更多好吃的,等他回来。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菜园里的青菜长势喜人,已经可以间苗摘来吃了。韭菜和小葱也绿油油地长成了一小片。姜芷每日悉心照料,浇水、施肥、捉虫,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绿色,心里的焦灼似乎也能被抚平些许。
这日,她正在菜畦间弯腰拔草,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车声,紧接着是熟悉的、略带沙哑的招呼。
“赵家嫂子!赵家嫂子可在屋里?”
是杂货铺的周掌柜。姜芷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应声道:“在呢,周掌柜,院门没闩,您请进。”
周掌柜推门进来,额上带着薄汗,脸上却堆着热情的笑。他身后跟着伙计,从马车上搬下来两个沉甸甸的麻袋。
“嫂子,您上次托我留意的上等精面,还有您要的那种小磨香油,我都给您弄来了!都是顶好的货色,您瞧瞧!”周掌柜指着麻袋,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姜芷有些意外。她前几日的确随口问过周掌柜有没有更细更白的面粉,也想找点更香的油来提升菜品风味,但并没急着要。没想到周掌柜这么快就亲自送上门了。
“有劳周掌柜费心了,还特意送一趟。”姜芷道了谢,上前查看。面粉果然细腻雪白,香油一开瓶塞,浓郁醇厚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确实是好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周掌柜搓着手,笑容可掬,“赵镖头临走前特意叮嘱过我,说嫂子您若需要什么,无论大小,只要铺子里有,或是能寻到的,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银子的事儿不急,记他账上就成。”
姜芷舀面粉的手微微一顿。又是他……他竟连这些细微处都为她考虑周全了。怕她人生地不熟,采买不便,连这些都打点好了。
她压下心头的涟漪,面色如常地笑道:“真是麻烦周掌柜了。这两袋面和一罐油多少钱?我这就拿给您。”
“哎呀,嫂子您这就见外了!”周掌柜连连摆手,“赵镖头交代过的,记账记账!等他从州府回来一并结算便是。您先用着,缺什么再言语一声!”
送走了热情过度的周掌柜,姜芷看着那两袋精面和那罐香油,心里五味杂陈。他默默做了这许多,却只字未提。这份沉默的体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头发酸发胀。
她将面粉袋搬进灶房,找了个阴凉干燥处放好。手指拂过细滑的面粉,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既然有了好面,好油,何不试着做点更精细的吃食?或许,还能多一条增收的路子,为他分担一二。
* * *
又过了两日,午后忽然下起了急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天地间便是一片水幕。食摊提前收了,姜芷撑着油纸伞快步往家走,裙摆还是被打湿了半幅。
刚到巷口,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壮身影冒着雨等在她家院门外,是雷虎。他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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